四月初,日头挂高,已渐渐有了入夏的势头,午后万里无云,阳光毒辣,苏苏被两个人困在马车里,两只眼睛紧紧的闭着,眼皮却时不时的眨动一下,她睡不着,又看不到外面的风景,马车里的人贩子死死的盯着她,她被那人看的发毛,只能闭眼装睡。
一路上道路畅通无阻,也无甚颠簸,她猜应该是在走官道,具体要去哪里,一点都不清楚。
“废这么大的劲劫持我到底为什么?”
“卖钱。”
“放我回去,或者给我的家人送一封信,我保证你得到的钱绝对少不了。”
那黑牙的女人嘲讽的看着她,“这句话你说了不下十遍,听腻了。”
“你!”
“怎么,又想绝食?”
苏苏一想起她的手段,气愤的扭过头,她前两日为了逼她让自己出去溜溜,绝食了两天,饿到最后,全身没有一点力气,那臭女人竟掰开她的下巴强灌她,吃了几次苦头,苏苏便知道女人心狠手辣,正面刚刚不过,便借方便的理由,薅了点野草,脑海里野草的作用她清清楚楚,便让自己开始过敏,全身浮肿,哪想女人竟会医术,一下子便戳破。
“我劝你还是乖一点,免得自己受苦,”女人看向苏苏手指上还没有消下去的红肿,脸上满是看好戏的样子,她见苏苏薅了蛰麻草,一开始还以为是要用在自己的身上,没想到小姑娘挺狠,用在了自己的身上,蛰麻草控制不好剂量,严重起来会要了她的命。
“能不能把绳子松松,我的手腕疼。”苏苏的声音天生的带了娇憨,人畜无害。
女人看向她手腕上的红痕,将绳子松了松。
是夜,她们一路顺着官道走进了山里,山里的夜晚还是有些冷的,驾车的男子升起火,架起火堆,烤起肉来,苏苏围在火堆旁,看着男子熟练的使用着匕首将兔子剥皮开膛,又架在火上烤。
火光下,男子的面容突然有一种熟悉感,她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他,可就是有熟悉的感觉。
脑海里似乎她也这样烤过兔子,对面席地坐着一个穿着铠甲的男子,模模糊糊的记忆让她有些恍惚,她捡起木柴小心的放在火堆上,跳跃的火苗炙烤着兔肉,阵阵烤肉丁焦香袭来。
“你再去拾点柴火,柴火不多了。”夜里山中有不少的野兽,升起柴火能驱赶野兽,女子应声而去。
苏苏眼睁睁的看着烤肉,眼睛里满是对食物的渴望,男人留着一只耳朵听她的动静,专注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烤肉。
苏苏趁他不备,将自己藏在裤腿里的蛰麻草放在火堆里,然后不动声色的用袖口捂住自己的口鼻,见男人的眼皮似乎有了困意,便索性将所有的蛰麻草都放进火堆里。
男人僵持了一会儿,身体软软的倒下去,苏苏则趁机将烤肉归为自己所有。
又拿起男人的匕首将马车的缰绳割断,翻身上马,马儿猛地叫了一声,苏苏生怕女人会追上自己,握紧缰绳扬起马鞭,下一刻马儿扬起前蹄,差点将她翻下去,没有了车架的束缚,马儿的畅快的在山路上狂奔。
她不知道跑了多久,天际泛起鱼肚白时,苏苏终于从山路里跑出来,眼前一座城楼矗立在眼前,此时城门未开,路上人烟稀少,三三两两的小贩担着担子,走在官道上。
她活动了一下胳膊,酸痛的几乎抬不起来,翻身下马时,差点跌倒,两条腿颤颤巍巍的走了两步,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进了城,苏苏举目望去,眼中罕见的带了茫然,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似乎潜意识中的自己对这里很熟悉。
街道上商贩接连开始摆摊,贩卖着春季特有的蔬果野菜。
一个大婶却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怪异,苏苏说不上来哪里怪,她忽视了大妈的眼神,牵着马儿往前走。
“姑娘,哎,牵马的那个姑娘,你等一等。”大妈扯开了嗓门喊到,周围人的目光也随即投在了她的身上。
“姑娘,后面大婶子喊你呢。”商贩们的很是热情。
“我瞧着你眼熟,是不是小苏大夫的亲戚啊?”
“小苏大夫是谁?”
见苏苏疑惑的表情,那大婶子满脸的悲伤,“小苏大夫是我们这儿的活菩萨,可惜啊!”
“我和他长的很像吗?”
“可不是,跟孪生兄妹一样,一样的眉清目秀。”大婶的手指向一处,“呐,前面不远处就是小苏大夫的医馆,现在是橙子姑娘在医馆里张罗。”
“婶子似乎还有话要说?”见大婶一脸的欲言又止,苏苏问道。
“小苏大夫那么好的一个人,突然就不在了,这附近的人啊,都是伤透了心,大家伙有个疑难杂症的,都没人给看病了。”
苏苏走到医馆门前的时候,恰巧一个男人刚想踏步进入医馆,就在他一条腿迈进医馆的时候,医馆内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你来这里作甚?这里不欢迎你。”声音不大,即使不是身为当事人,都听出了医馆的女子不欢迎男人的到来。苏苏只来得及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她还没来得及收回好奇的眼神,就和男人打个对面。
两人不过是三四步的距离,苏苏有些尴尬的扭过头,她不是故意看他笑话的,还让人逮个正着。
男人的表情冷漠,甚至是阴沉沉的,他的眼睛是那么的深沉,似乎是一汪幽深的潭水,平静,毫无波澜,一眼望不到底,又带着刺骨的寒意,那样死寂的一双眼睛,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孤寂。
让她甚至来不及看男子的面容,就被他的一双眼睛所吓到,她扭过头的一瞬间,男人的瞳孔剧烈的抖动,他的手抬起又放下,他甚至是以为自己出现了癔症,嘴唇动了一下,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如果细看,便能看到他的薄唇在细微的颤抖,控制不住一般,他的眼睛不受控制的望着那牵马的姑娘,死死的盯着,猛烈的迸发出浓烈的悲伤。
苏苏走的并不快,因为刚才的插曲,使她没有走进医馆,一人一马优哉游哉的逛着早市,走着走着,她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猛地一回头,刚刚在医馆的那个男人不远不近的在跟着她,七八步的距离让她看不清男人眼中的情绪,他真是个怪人。
干嘛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好像在透过自己看向什么人一样,苏苏回瞪他一眼,满是不耐烦。
她走,他便走,她停,他也停,好像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被人盯着的感觉并不好受,昨晚的那只兔子她早就吃完了,此时肚子又唱起空城计,苏苏盯着路边的肉包子,可惜口袋空空,身无分文。
她看向自己手中的缰绳,想卖了马儿,却又纠结,卖了马儿还怎么回去?
身后的那人好似看到了她的窘境,走向前来,两个肉包子被老板塞进手里的时候,苏苏疑惑的看向老板。
“那位大人给付过钱了,姑娘拿着。”
“老板认识他?”从老板的口气来看,似乎认识男人。
“是个大人物呢,姑娘别打听了,快趁热吃吧,我瞧你在老汉的摊子前好一阵了,定是饿了。”
“多谢老伯。”苏苏拿起包子咬了一口,入口暄软,肉香四溢,眼睛一下就亮起来。
“老伯,从这儿往陇西需要多长时间?”苏苏咽下口中的包子,问。
“骑马至少也得五六天的时间,且还是快马加鞭未下鞍,姑娘去陇西作甚,听说那边最近可是不太平啊。”
“寻亲。”
“等几天再去吧,老汉听说那边好像是要乱了,”老伯低声细语,不敢大声言语,生怕旁人听了去。
“多谢老伯,我晓得了。”
“姑娘,姑娘可与小苏大夫有甚关系?”老伯笑着问,满是善意。
“不认识。”苏苏的心里升起疑惑,但郭家就她和哥哥两个人,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兄弟姊妹的存在,这时间长的像的人多了去了,或许她只是碰巧和小苏大夫长了像而已。
梁承乾看着那女子的一举一动,他不舍得挪开自己的眼睛,生怕一眨眼的功夫,那人便要消失,他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女子,从她细微的动作中判断着,她到底是谁,他的眼睛何其的敏锐。渐渐的发现了那女子和苏木的一举一动是那么的相似。
女子时不时的望向他一眼,眼神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梁承乾心中微微的刺痛,太过相似的面容做出那样的神情时,如一根根刺扎向他。
太过想念,太过愧疚,每当想起那人,都让他的心如同刀割般疼痛,她离去的每一个日夜里,他都无法安眠,可想见的人从来都不肯来他的梦中,连梦中都不愿意见他一面。
累到极致便可是见到她,在恍惚的癔症里,苏木会对着他笑,会站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他一动,她便会消失,空留下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