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迪哑口无言，她确实不善于骗人，多几句就能说漏嘴。别看陈西又瘦又小，力气可大得很，甩膀子那一下差点把她推倒在地。
安迪没有办法，只能选择闭上嘴巴不说话，陈西却不肯放过，步步紧逼。
“你不是新学员，你知道的东西太多了，这里的安防系统对你无效，你手上拿着可以去任何地方的□□。你到底是谁？”
安迪被一把掐住了脖子，下意识地挣脱，后背撞在大“恐龙蛋”上，疼痛让她脸都快裂开来了。
“我是没说真话，但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
陈西发出一声冷笑。
“没想过要害我？你在医院里，手拿剧毒针管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想想自己先前怕她被激光射死，还冒着生命危险追下楼，陈西气得脸颊发红，更多的是在气她自己，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欺负，结果心还是软的。
安迪被她凶狠的眼神吓到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再说一遍，那是一个错误，我一时糊涂，之后就再也没想过要害你，相反，我觉得我俩会成为很好的搭档。陈西，你要相信我，有些事我现在还不能说，但你要相信我。”
陈西还是收起了她的利芒。
“你是从哪里知道我妈妈的事？”
“我阅读过有关你的所有资料。”
“你是谁？”
“我是安迪。”
“我在问你的身份！”
“这个目前还不能让你知道。”
陈西歪起嘴角。
“你们不是说我的融合力在临界点上，几乎为零吗？在一个普通货色身上大费周章，你们不觉得是浪费？”
“你一点都不普通。”
“什么意思？”
“抱歉，这个目前也不能告诉你。”
陈西的耐心在一点点地消失。
“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你觉得我是个很好戏耍的人？”
眼见着对方要走，安迪急着叫起来。
“我可以告诉你关于雷的消息。”
这一下立见效果，陈西不由睁大了双眼，表情僵硬地站在原地，她期待着雷的消息，但心中却隐隐不安。
如果他真的活着，活得好好的，这些人早就把消息透给她了。陈西明白安泽把雷搬出来做筹码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骗自己上翼馆。现在自己乖乖上来了，骑虎难下，被拿捏得死死的，即便知道雷不在这里，她也做不了什么。
可是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他的消息，这不是个好兆头。
安迪上前一步，用安抚的语气又问了一遍。
“你想知道吗？我可以告诉你。”
陈西望着对方，一个“不”字差点脱口而出。那晚虫宫里发生的一切再次出现在脑海里，电子警察一拥而入，他们通过光扫描在寻找融合者，不是融合者的那些人全部都葬身火海了，如果雷不是融合者的话……
她屏住呼吸。
“他在哪？”
安迪从口袋里摸出电子屏，翻找了一会儿，犹豫了几秒，将电子屏递到陈西手中。
“是我的助手小宇帮忙拍的，当时匆匆忙忙，警卫们追在他屁股后面，只拍了这一张。”
屏幕上是一张模糊的远景照，陈西在一堆仪器中间找到了一个黑影，辨认了好久才发现那是一个残缺的人体，没有四肢，白色的绑带裹满全身。
那是雷？
她差点就把电子屏摔在了地上。愤怒和恐惧像两只失控的野兽在体内狂奔乱走，她将安迪拽到跟前，眼中布满血丝，那是燃烧的火焰。
“你们杀了他？该死的，你们把他杀了？！”
窒息让安迪的嘴唇微微泛白，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还活着，只是状态不太好，大火烧掉了他98%的皮肤，几乎每个器官都有损伤。目前你的朋友只能呆在无菌室里，委员会给他安排了最先进的治疗方案，只要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保命应该没有问题，毕竟他还年轻。”
陈西狠狠甩了安迪一嘴巴，一下将她厚重的眼镜拍飞。
“是啊，他还年轻，就被你们搞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干脆把我们俩烧死在大火里不是正好？你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照片？”
安迪的瞳色很淡，呈现一种浅灰白，眼神却又清澈无比，给人一种错觉，在那具身体里居住的不是人类的灵魂。
“为了给你希望。雷还没有死，他的脑活力非常高，他在拼尽全力地活下去，希望你也不要放弃。”
陈西咬紧牙。
“都是伎俩，你们让他活着，就是为了要挟我就范，他已经那么痛苦了，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个痛快？你们这帮混蛋！”
眼泪顺着陈西的脸颊不停往下流。
“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你知道那天晚上死了多少人吗？大家都被烧死了，他们在火海里尖叫求救，没有人来救他们。这些人到底犯了什么大罪？他们为了活下去，偷了别人一个钱包，就该被活活烧死吗？”
安迪虽然个子高，但她的力量远不如陈西，再次被推倒在地上。
陈西打开一旁的控制台，在上面乱按一气，身后的休眠舱发出一声脆响，从中间打开，她迅速爬了上去，盘腿坐下。
“你们以别人的痛苦为乐，这么想看，那就让你看个够吧。”
等安迪反应过来的时候，舱门已经关上了，她慌慌张张摸到操作台边上，即使凑到很近，也看不清楚上面显示的数字，没有眼镜她几乎就是个瞎子。
“她调整的是什么模式？这个要怎么停下来？天啊，谁来帮帮我。”
安迪又趴在地上找眼镜，殊不知这时候的休眠舱内，陈西正张大了双眼，呆呆地望着上方。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条黑色的河，河道不停向上延伸，一直飞入云端，那里面有好些个溺水之人在拼死挣扎，他们伸直了手臂，互相拉扯，将对方作为垫脚石，谁都不愿沉下去。
一开始这些人只是不成形的影子，时而消失，时而又从另一个地方出现。但慢慢地，他们的面孔变得清晰起来，都是她从小到大见过的人。
陈西内心升起一丝恐惧，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那些淹在水里的人忽然发现了岸上的她，又拼命伸出手向她求救，呼喊声从四面八方压过来。
陈西没办法，她试图去拉离他最近的一只手，结果对方反倒使劲将她往河里拉，一边高声尖叫着。
“我在河里受死，凭什么你一个人呆在岸上？你也要下来陪着我一起。”
陈西拼命挣扎，对方却越拽越紧，眼看着更多只手从水里伸出来，她一咬牙，抬脚狠狠将对方揣走，那人沉下去的时候，还在一脸怨恨的看着她。
陈西突然想起这女孩是住在家隔壁的邻居，比自己大了十岁，妈妈还在的时候来过几次，总是笑眯眯地塞糖给她吃。
有一年夏天，姐姐出了车祸，高位截瘫，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从那栋房子里出来过。夜深人静的时候，还能听到她在房子里高声哭叫，她的妈妈说她受不了刺激，人已经疯了，但陈西知道对方为什么哭喊。
每当自己站在花园里望向对面二楼的窗子，总能看见窗帘后面有个手拿木棍赤/裸全身的男子，那是姐姐的继父。只要她出现在那个房间里，哭喊声就会接连不断，绝望而又痛苦。
陈西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她只是默默地看着，直到有一天，窗帘后面出现了女孩的脸，她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头发被剃光，整个人枯瘦如柴，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迷茫的目光在见到陈西之后，立刻变得尖锐起来。
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她，怨毒又凶狠，陈西吓得跑回了家。
第二天清晨，来了一辆救护车，蒙蒙细雨之中，救护人员用担架从房子里抬出一个人，虽然对方身上罩着白布，但从露在外面的一只枯手可以认出，担架上抬的就是那位姐姐。
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给她蒙上白布？他们要把她送到哪里去？
幼小的陈西对死亡还没什么概念，只能透过房间的窗户默默注视着。女孩的母亲哭晕过两次，被她再婚的男人温柔地搂在怀里，这位可怜的母亲是否知道她女儿所遭受的一切？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其实是个罪犯？又或许她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敢说出来，怕丢人？怕失去？
救护车开走了，夫妻还站在大门口，男人突然扭过头，目光死死锁定站在二楼的陈西，原来他早就发现了。
男人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可怕的笑容，他像个胜利者一样在炫耀，那表情仿佛在说。
谁会相信一个五岁小屁孩说的话？你今天表现得很好，希望未来也能安静地待在你自己的小屋里，不要到处乱说，否则你的下场会跟她一样！
是这个男人杀死了邻居的姐姐……
陈西倒抽一口凉气，她忽然意识到在河里挣扎的都是已经死去的人，都是她痛苦的记忆。
她害怕看到更可怕的画面，赶紧闭上眼，但那些声音还在，齐向她哭喊，陈西又赶紧捂住耳朵，直到有一双手轻柔的搭在她肩膀上。
“西西，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一个人蹲在这里想什么呢？”
那是妈妈的声音。
陈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起头，母亲就站在白光中，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
“你在等妈妈回家吗？好乖。”
尽管脑袋里警铃大作，陈西还是控制不住地抱了上去，妈妈的身体又暖又软，还带着熟悉的香气，是她，真的是她！
“妈妈！”
陈西将眼泪和鼻涕全部擦在了母亲宽松的连衣裙上。
“你到底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母亲没有回答，而是紧紧将她抱住，陈西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这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句撒娇般的埋怨。
“我到底去哪了？你不知道吗？”
头顶传来一个干裂嘶哑的声音，陈西身子猛地一僵，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被烧得只剩下骨头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