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这么晚还在工作啊？”
萤石抬眼望向这位夜间访客：“又睡不着？”
红宝石耸了耸肩，径自拉开椅子在他身旁落座，信手拾起桌面上的纸张翻看。
“明天的战术规划啊……怎么拖到这么晚？我来帮你吧。”
“多谢啦，”萤石倒也没同她客气，“我最近不是在整理关于月人的资料吗，一不小心时间就过得飞快，结果回过头来却发现近在眼前的工作还没做完啊……”
红宝石斜着眼笑他：“哎呀，稳重谨慎的萤石哥哥居然也会犯这种错误啊？”
“少啰嗦，”萤石用纸张敲她的脑袋，“既然来帮忙就给我好好工作！”
“我说，你对友善地向你伸出援手的好兄弟态度未免也太差了吧？至少给我说句谢谢啊！”
“……”萤石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谢谢你，红宝石。”
“……呃，”红宝石表情微妙地捋了把长发，“……你认真过头了吧？我只是在开玩笑啊。”
该怎么说呢，不管过了多久，这家伙气人的地方都还是那么气人啊！
萤石忍不住去揪这小混蛋的头发：“不是你让我道谢的吗！人家照做了你又说我是个死正经的呆子！你这个坏孩子！”
红宝石龇牙咧嘴：“不是，我倒也没说得那么过分吧？！你干嘛要自己添油加醋地脑补那么多负面内容啊！”
“少多嘴！吃我这招！”
“哇！喂、等下！好啦，我知道错了，萤石哥哥？好哥哥，别这么激动嘛。”
“……”萤石面无表情，“你装乖的时候能别把我按在桌子上吗？”
“不好意思，”红宝石摸了摸鼻尖，“其实我也没想的，一不小心就变成这样了。”
“唉，”萤石重新坐回椅子上，想想又有些感慨，“你的身手真的变好了啊。”
“再怎么说也已经参战两百多年了嘛。”
“都过去这么久了啊……”
红宝石和战斗啊。
“干嘛一脸失落的表情啊，”红宝石戳戳他的手臂，“都这么久了还是不能适应没有我在身边陪伴的日子吗？要不要我休假几天专门在后勤组陪你啊？”
萤石无情地鄙视她：“那黄钻怎么办？”
“……”红宝石一脸惊讶，“原来你真的这么寂寞呀？我还以为你会先否定这个提案呢。”
“谁寂寞了！！”萤石的脸上迅速窜上一抹红云，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恼羞，“后勤组又不止你一个人！我和孔雀、粉钻他们也相处得很好啊！！我那是、我不是顺着你的话说的吗！为什么你这家伙就总是这样——”
红宝石再次控制住这个因为过于正经所以调戏起来总是很有趣的哥哥，忍不住闷闷地笑了起来。
“哈……”萤石泄气地闭了闭眼，“你真的是来帮忙的吗，我的进度反倒被拖慢了好吧……”
“抱歉抱歉，”红宝石笑起来，她合十双手做出个俏皮的请求动作，“接下来我真的会好好帮你啦，就原谅我吧。”
萤石颓丧地塌着双肩，“我说你啊，戏弄别人就那么有趣吗？也不至于这么高兴吧……”
“虽然确实是很有趣，不过我倒不是因为这个才高兴的。”
“你还真的承认了啊！”
红宝石笑着打了个哈哈，“嗯……其实是放心了吧。这段时间总觉得你好像有心事似的，现在倒是没那感觉了。”
萤石握笔的手指略微捏紧，转瞬间却又不着痕迹地放松了下来。
“……可能是最近这段时间太忙了吧。”
红宝石用笔尖在纸张上戳了戳，“谁让你总给自己增加工作量，铁人也不是这么用的啊。”
“铁人……你还真是会想些奇怪的东西呢。”
“万一呢？既然有我们这样的宝石生命，那么出现金属生命应该也不是不行吧？大家都是矿物嘛，”红宝石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胡诌，“要是哪天能有个金属新人出生就好了，肯定会很强，三两下就把月人们都收拾掉啦。”
“专心工作啦。”
红宝石总算是老实地收了声，二人安静地完成了工作之后，萤石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萤石。”
“嗯？”
他抬眼，看到红宝石凝望着自己。
“以前……红钻刚被带走的那个冬天，你和黄钻把我从醒不过来的噩梦里带了出来，”她垂下眼帘，却很快又重新抬起，“我很感谢你们。”
“干嘛突然这么肉麻……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
她深红的瞳眸在水母灯昏暗的光线下深沉地像是一个不可捉摸的梦。不知怎地，萤石竟不敢与之对视了，他匆忙地移开自己的目光，不想再看到自己照映在其中的身影。
“对我来讲还鲜明得好像就在昨天啊，”红宝石如同叹息般地轻轻笑了，“依靠同伴并不是件难堪的事情，你们让我明白了这个道理……你自己应该也没忘记吧？”
“……”萤石重新抬起头。
红宝石。
总是有奇思妙想的红宝石。
爱偷懒的红宝石。
爱唱歌的红宝石。
调皮的红宝石。
软弱的红宝石。
敏锐的红宝石。
聪慧的红宝石。
努力的红宝石。
可靠的红宝石。
被红钻保护的红宝石。
保护着大家的红宝石。
他的弟弟。
他的伙伴。
他的朋友。
他最信赖的人。
“我当然明白。”他笑起来，这一次不再闪避。
她成长了，变得越来越可靠，尽管她的心依然是那样柔软，就连在那样繁忙且危险的工作之余，她也能抽出心神留意到自己的状况，哪怕他已经竭尽全力地将之遮掩。
是啊，她也早就是那些新人眼里值得信赖的前辈了。
——所以，才更要保护她才行。
“我也相信你，”萤石说，“我也相信你们。”
相信你。相信你能找到出路。相信你能守护好大家。
红宝石眯着眼与他对视了半晌，终于还是卸掉了肩膀上的力气。
“你明白就好——”她懒散地拖着长音，“要是真的有什么困扰的事情，要和大家商量哦？当初是你把我拉出来的，可不要犯和我一样的糊涂，不然我要笑你的。”
“回去睡你的吧，”萤石拍了拍她的后背，“你不是也说了吗？我已经想通了。”
是的，他并不感觉恐惧，也不再有任何犹豫挣扎。
他必须去向金刚老师要一个答案，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他就无法再面对老师，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他就无法面对自己的心。
他为了自己而下定决心。
“不过，红宝石，我还是想问你一件事。”
“嗯？好啊！”她弯起眼睛，一幅高兴的样子，“我看你刚才的样子还以为你不打算说了呢。”
“要是我做了件很任性的事情……需要你来收拾残局的话，你会生气吗？”他有些赧然地偏过脸，像是感觉自己说了什么不可理喻的话似的，将手指不安地绕在一起。
红宝石惊讶地瞪大了双眼，“没想到你居然也有这种想法啊？！是平时积攒的压力太多了吗？”
“不行吗？”
“行啊，当然行！”红宝石忍俊不禁，“说真的，你居然是在为这种事情困扰啊？！还真有你的风格……你啊，还是这么认真过头。想任性的话就尽情任性一次吧，我想一直以来为大家殚精竭虑的萤石就算是做了什么傻事，也不会有人责怪你的。我绝对会站在你这边的，尽管放宽心吧！”
“是吗？”他放松地吐出一口气，将那些歉意全都藏在眼瞳的最深处，“那到时候可就要拜托你了，可别因为事情麻烦就又搞成以前那幅模样哦，我可不希望红宝石因为我的事而大受打击啊。”
“哇——我能不能提前问问你究竟打算做些什么啊？难道说一直稳重的萤石哥哥其实一直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破坏欲吗！”
“这个就容我先保密咯，”萤石笑着，紫蓝色的眼中映照着水母灯闪烁的光辉，如同一片风平浪静的海面，“说不定到时候还用不着你帮忙呢。”
“红宝石……”黄钻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穿着睡衣，发丝凌乱，满脸都写着昏昏欲睡，站在原地摇摇晃晃，“快回去睡觉啦……”
“你怎么过来了？”
红宝石忙不迭地上前扶住他，几乎是在挨到自己搭档的瞬间，色彩明丽的彩钻就重新坠入了梦乡。红宝石连忙把他抱起来，嘴里半是无奈半是甜蜜地抱怨着“真是的”，向萤石投以歉然的视线。
“那我先和他回去了啊，你自己也差不多休息吧，已经够晚了。”
萤石叫住她，“刚才的事……”
“一言为定！”
红发的宝石人最后给了他一个狡黠的笑容，带着出来找她的搭档，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冷色的宝石人遥遥注视着自己暖色调的兄弟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在昏暗的夜里露出一个同样温暖的笑容。
“……那就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