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今日咳疾复发,劳烦诸位爱卿在帐外启奏。”
金銮殿内宝座前支了层层褐纱,透过朦胧纱面和珠帘,皇帝的身形影影绰绰。
朝臣都知当今圣上幼时便体弱多病,到如今更是病骨支离。
几年前,皇帝险些因春日浮絮诱发的咳疾丧命。
如此小心谨慎些,在座诸臣也无可非议。
只是那幔帐后的身影,怎地有些……古怪?
手持笏板的李翊狐疑地抬起眼——
“太子。”
正当李翊出神,这道难以分辨情绪的声音从李翊头上的位置传来。
突如其来的点名让李翊瞬间收回目光。
他拿出太子的谦卑姿态颔首出列。
李翊:“儿臣在。”
“疆西战事一事朕已有定夺,但顾爱卿所谏也有一定道理,你身为太子,是否还有其他看法?”
李翊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
该死,刚才只顾着看幔帐之后的身影了,顾宰相这老古板说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见。
李翊咬唇,稳住声音说:“儿臣与父皇所见相同。”
“哦——?”李闻胤的反问中带着些许冷意,“那你便说说看,什么是朕的心意?”
皇帝多疑,最忌他人揣测帝心。
这本是李翊急中生智想到的说辞,现下来看,说与不说都是错。
李翊自知这场刁难不能再靠小机灵躲过,于是“噗通”一声跪下,以头抢地。
“儿臣不敢私自揣摩父皇的心意,请父皇责罚。”
太子一跪,整个金銮殿内都弥漫着一阵死寂。
他们这位陛下看上去弱不禁风,实则是菩萨心肠待人、金刚手段做事。
今日上朝主要是商议两件要事。
一件是近日来宫里“那位”尚不知身份的澧国妲己。
一件是疆西的西羌屡屡入寇。
可是就在两炷香前,本朝最不惧君威的谏官宋隶已经被皇帝笑着赏了个大不敬的不赦之罪,而他口中借着苏妲己典故的暗讽也只说了一半而已。
宋隶都已经如此,更没有敢继续深入此事。
比如皇帝的枕边人,疆西的战事更为吃紧。
澧国连年征战,澧国两万万百姓苦不堪言,若再举全国上下之力收服疆西,恐怕民不聊生。
但皇帝对收服疆西一事志在必得。
太子更是因为一句话说错了就被罚跪,诺大的金銮殿内静到银针落地都清晰可闻。
李闻胤:“诸爱卿有话便说,朕广开言路,只怕你们不敢说呐。”
宝座之下的众大臣面面相觑,都眼观鼻鼻观口,无人上奏。
忽而传来一阵清脆的“叮叮当当”的声音。
一只银簪子骨碌碌滚出帷幔掩盖的地面,熠熠生辉的珍珠缀在雕刻凤羽的簪尾上。
众目睽睽之下,那只莹润白皙的手腕刚刚探出,就被拽了回去。
似乎有几句呢喃耳语飘荡出来。
只是声音低弱,因而难以确定。
但李翊却只觉熟悉。
这声音……
在曾经的许多夜晚都在他耳畔响起。
那异常美丽的脸恍若梦境般浮现在他眼中。
这等容颜,已经到了妖异的程度……
不知不觉间,有血顺着他磕破的额头流进眼中,李翊怔怔地眨了眨眼,忽然发现宝座影影绰绰之上,原来是一人坐在另外一人腿上。
两人同坐龙椅之上,仿佛两条媾.合纠缠的蛇。
刹那间,李翊全都懂了。
妲己…?
父皇最近得了一位堪比妲己的神秘宠妃……
姬!寻!欢!
他竟然辗转爬上龙床?!
李翊心神大震,险些一头栽在地面。
他跪得双腿麻木,手掌撑着地面,耳边响彻着自己愤怒又震惊的粗重喘.息。
自从封为太子后,他就鲜有狼狈的模样。
在绝对的皇权面前,太子也只有屈膝认错的份。
只是他屈膝不仅是对着皇帝,竟是连那无名无分的国舅一起跪了。
不……不是国舅了……
李翊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狠狠敲了一闷棍,不敢置信过去自己养在院里又转手赠与将军的戴罪国舅,摇身一变就要成为自己的母妃。
荒唐!简直荒唐!
*
“朕都让你不要乱动了,偏要乱动。”
李闻胤将姬寻欢重新拉回龙椅上。
他侧过身,把姬寻欢散开的发拢在掌中。
如墨般浓密的长发围着凤尾簪一绕,就在姬寻欢脖侧成了个温婉的侧髻。
刚才还用气势压迫群臣的皇帝眉眼弯弯,伸手捏了捏由他亲手盘成的小发团。
“这个小团子也很配你。”李闻胤显然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
姬寻欢则是目光扫视了一圈幔帐之下,轻声说:“还有人没走呢。”
李闻胤:“不打紧。”
他朝下淡淡瞥了一眼。
李翊还在久跪不起,隔着褐色幔帐也可看出额头上一块青紫伤口。
他当真畏惧会被自己阴晴不定的父皇降罪,每次磕头都用了十足的力。
一道蜿蜒的血迹从眉心蜿蜒流下。
姬寻欢心中舒爽,恨不得当场叫好。
这个粗鄙轻佻的贱狗最要脸面,却在今日当众颜面尽失……
痛快!
不免他在李闻胤耳边吹了这么久的风。
只是这还不够。
姬寻欢想让李翊死。
李闻胤侧目看着姬寻欢,开口问:“国舅看什么呢?”
姬寻欢的视线分明就在看李翊,李闻胤却视若无睹,笑着说:“呀,朕今日都没发现,原是天鸿告假没有上朝……看来是朕这个做君臣的不如国舅关心天鸿了。”
姬寻欢掀起眼皮,佯装惊诧地问:“谁是天鸿?”
李闻胤玩味道:“鹤将军,字天鸿——国舅不知?”
姬寻欢摇头,伸手勾玩起李闻胤冠冕前的冕旒,“管他是天鸿还是地鸿,都和我没关系。”
“这也倒是蹊跷了。”
李闻胤抓住姬寻欢的手,笑意并未到达眼底,“鹤将军是朕的心腹,你是朕的心肝,可朕怎么得了心肝儿,心腹却病下不来见朕……国舅怎么看?”
姬寻欢挤着眉心,一副不理解的表情说:“用眼睛看啊。”
李闻胤:“不许胡说。”
姬寻欢竖起食指,顺着李闻胤的胸口向下滑——
“陛下的心肝在这里,心腹在这里。它们离得这么远,若是病了,也是各自的事情。”
姬寻欢的手指在李闻胤的腰边打圈,嗔怪道:“陛下的心肝无辜得很。”
李闻胤哈哈大笑,“让朕看看朕的心肝有多无辜。”
他扭着姬寻欢的脸看了看,点评道: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国舅这双眼睛我见犹怜,的确无辜。”
“那是自然。”
说话间,李闻胤的贴身太监上前低语道:
“太子殿下跪晕过去了。”
李闻胤瞥了眼姬寻欢,对着太监挥挥手,示意抬下去即可。
跟了李闻胤十几年的太监欲言又止。
就算之前的鹂贵妃独占盛宠,也没见过这种阵仗……
“柳公公有话想说?”姬寻欢笑着问。
柳云深立刻低着头退下了。
李闻胤:“这个结果,朕的心肝儿可满意?”
姬寻欢面上带笑,但也不急着谢恩,而是慢慢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李闻胤的小腹前,装模作样地听了一会才说:
“陛下的心肝说满意了。”
李闻胤破颜一笑,“满意就好。”
但这抹笑意转瞬即逝。
李闻胤转头望着柳云深离开的方向,淡淡地说:
“国舅真是朕的解语花,帮朕打发了柳云深,也提醒朕的太子结党营私……不如给国舅安排个一官半职,省得总有老顽固说你是魅惑君上干扰朝政的妲己。”
面上看,李闻胤神情和善,还浮着一层淡淡地病气,仿佛对十分满意姬寻欢的所作所为。
但姬寻欢一路摸着人心才跻身这个位置,李闻胤未明说的弦外之音他一听就知。
“陛下拿我开玩笑呢?我嘴笨脑子也愚钝,更无心去当官……”
他轻轻抬眼,三分娇怯七分挑逗地搂住李闻胤的脖子。
“倒是魅惑君上,可以一试。”
殿上的宫人拉下四周的帷幕,皆无声退下。
李闻胤伸手扶住他分开坐着的腿,手掌的触感细腻无比,竟然撩开下摆就是赤.裸的腿。
李闻胤挑眉,“国舅算准了要让朕当个昏君?”
姬寻欢笑了笑,“陛下历精图治,以天下为己任一辈子,也该及时行乐一刻。”
李闻胤暗红的眼底升腾起浓郁的欲.望。
“及时行乐……及时行乐,好啊,只怕国舅要害怕朕了。”
姬寻欢一怔,不知李闻胤口中的害怕从何而来。
一时间,姬寻欢脑海中出现无数种荒.淫无道的画面。
李闻胤更先一步打断他的思索。
“国舅大人恐怕想破脑袋也想不到……”
没给姬寻欢反应的时间,李闻胤揽着他的腰向上坐了坐。
隔着衣物的接触让姬寻欢脑袋有短暂的轰鸣。
姬寻欢藏着自己的秘密多年,对自己怪异身体的构造十分不齿,也憎恨这世上怎么只有他一人是如此的怪物。
没想到在李闻胤的宽松龙袍下,同样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看着李闻胤那双颜色妖异的眼睛,头一次对志怪小说的内容产生怀疑……
难道澧国的皇帝是蛇变来的——
否则为何……会生出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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