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主人许可,他擅自做主爬上床。
玖明白自己这样做冒着灭顶的风险。
轻则被主人责罚。
重则被鹤苍发现。
但他再也无法躲在暗处,做个只能旁观的影子。
一整夜,他默默闻了彻夜的血味,也把鹤苍对姬寻欢的照料看在眼里。
他初次被恩赐能和主人躺在一张床上,就是因为他能主人缓解月事疼痛。
可现在有了将军常在身侧,他已经近半月没有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主人面前了。
影卫,原本就是待在阴暗潮湿处的侍卫。
可一旦见过光,就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玖握住姬寻欢用力全力推开他的手,深色的眼中闪烁着稀碎的光辉。
“主人,让我帮你吧,他不会回来了,我会保护你的。”
他将真气汇集在掌心,轻轻靠近姬寻欢的腹部。
如水的真气缓缓注入姬寻欢体内,温热地在全身经脉中游走。
不用玖开口询问,姬寻欢已经舒服得扬起天鹅似的长颈。
昨晚鹤苍也尝试用真气帮他舒缓,只是鹤苍的真气极为霸道,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加剧了痛楚不说,更是让姬寻欢意识到鹤苍的真气是用来杀人而不是救人的。
他们之间的温存是真。
仇恨也是真的。
鹤苍昨日能带兵抄了他的国舅府,明日就能玩腻了他,把他交给皇后发落。
慎刑司,那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
“你的身体现在如何?”
半晌,没有回答。
姬寻欢又说:“看来你耳朵还是不行。”
“不不,主人,我已经全好了……只是我没想到主人会同我说话。”
玖的神情惶恐中又透着欣喜,像个情窦初开的黄毛小子。
他自以为掩饰地很好,但全都被姬寻欢看在眼里。
“你以为我会罚你?”姬寻欢说着,竟然抬手抚了抚玖的头发。
“主人……”
玖僵到全身都不敢动弹。
会不会他一眨眼,下一秒就醒过来了?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姬寻欢拢起两道细长的眉,指腹轻触玖眼下浅浅的青黑,“又是一晚上没睡吗?”
过往姬寻欢身边最少要配备三个影卫。
但现在只剩玖一个人了。
没人能和他换班,只能每日偷点闲暇时间小憩。
睡一个整觉对玖来说,太奢侈了。
他和姬寻欢说:“我已经习惯了,主人不必挂心。”
也许是半月没见面,姬寻欢今日对玖格外宽容和关心。
他食指描摹着玖的眉眼轮廓,若即若离地犹如羽毛般轻柔,搔过玖的脸上一阵酥麻。
姬寻欢指尖淡淡的香气,仿佛凭空长出了爪子,一下一下地挠着玖的鼻尖。
好香……
他们靠得如此近,像是爱侣依偎着耳鬓厮磨。
即便玖知道这是他自己的错觉,也不禁思绪纷飞。
姬寻欢说自己冷,让他靠得更近些。
玖迟疑着。
理智告诉他不能再近了。
但身体却更快一步。
姬寻欢双手捧着他的脸,轻声叮嘱着:“以后夜里有鹤苍在,你也可以休息的。”
但玖的脸色微变,嗫喏着嘴唇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你和我之间还有什么秘密吗?”姬寻欢循循道。
“主人,你莫要忘了鹤苍过去做了什么…他昨晚还妄图杀了你!”
思及昨晚鹤苍险些掐死姬寻欢的事情,玖现在还难忍愤然。
他就知道这个将军只是贪图一时玩乐,随时有可能对主人起了杀心。
比起鹤苍出门的白日,玖反而在夜里更为警惕——也更清晰地目睹了他们每晚的被翻红浪。
他不想看,但不得不看。
他感觉自己像个双眼赤红的鬼魂,用几乎能滴出血的双眼盯着鹤苍那有力且宽阔的脊背,靠着在脑海里幻想自己一剑刺穿鹤苍才能平息心里的火。
“主人,鹤苍终究和李翊是一丘之貉,万不可放下戒备……更不可对他交付真心……”
玖凝视着姬寻欢低垂的眼,被他这幅摇摆不定的表情惹得更是焦急。
“玖虽愚笨,但这件事不会看错,难道主人忘了贵妃、忘了国舅府那把大火?”
李翊是贪图美色的虚伪之徒。
但比起美色,他更要权利,欲.望赤.裸得令人生厌。
而鹤苍不同。
他看上去直率坦诚,实则不然。
一个能驾驭千军万马,还能在朝堂上鲜受弹劾,绝非不攻心计的等闲之辈。
玖懂,姬寻欢更懂。
只是姬寻欢懂也要装作不懂。
在鹤苍面前要装,在玖面前亦要装。
狡兔尚且三窟。
他为自己留两条路也不算过分吧。
“我没有路可以选了……比起李翊,鹤苍待我已经是极好的了。”
姬寻欢眉宇间凝聚着哀色,挤出一抹并不好看的笑意。
“与其清醒地被玩弄,不如相信他对我是有点真心的,也算是……一点慰藉。”
玖如鲠在喉。
他过去不够强,所以让主人在庙里被李翊劫了去,自己也进了慎刑司。
可他现在全身重塑了筋骨,天下能与他打个平手的人屈指可数,也依旧只能看着主人身不由己地雌伏于他人。
他能带主人逃,但逃走之后呢……
让主人和自己一起过着流离失所东躲西藏的日子吗?
玖呢喃地问:“我要怎么做才能帮到主人?”
姬寻欢仿佛听到什么可笑的事情,扯着嘴角轻声问:
“你有银子吗?”
“没有……”
“那你权利吗?”
“也没有……我什么都没有。”
玖的嗓子里仿佛被灌了毒药,沙哑又干涩。
他充其量只是一把刀,无非是比用起来更锋利,别的再无他用。
他羞耻地低下头,低声说:“是我无能,不能帮到主人……是我无能,做不了主人的‘路’。”
“无妨,我不怪你。”姬寻欢抚平他痛苦紧皱的眉头。
“你只是个影卫,你能做什么?你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姬寻欢语气淡淡,戳破了玖心里的防线。
他全身一僵,手中的真气险些没能控制好。
“其实……我想查一件事,这件事很危险,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做到,若是不能,我就只能委身央求鹤苍……如果他当真要用生孩子来换,我也只能答应他了。”
玖匆忙应答能做到。
“只要主人开口,玖必当全力以赴。”
“你轻功了得,深夜潜入宫中想必也很难被人发现吧?”
玖蹙眉,“入宫?”
“阿姐死得蹊跷,她腹中有龙胎,又被皇帝宠爱,太医日日去请脉,怎么会没缘由地暴毙。更何况阿姐早上暴毙,下午就急吼吼地抄了国舅府,细想必然有诈。”
“主人是怀疑…贵妃死于非命?”
“是。”
姬芸儿出身寒门,没有家势可以仰仗,却爬到了仅次于皇后的贵妃之位,这等荣宠,不知惹得宫里多少人眼热。
最后却落得个暴毙的下场,入殓都没再让姬寻欢见一次。
姬寻欢从没在意过谁,但姬芸儿是他胞姐,也是这世间最偏爱他的人,他怎么能就这样不了了之。
“此事凶险,但我不忍让阿姐死不瞑目……”
“我去。”
姬寻欢惊诧地抬眼,玖掷地有声地说:“我会潜入宫中帮主人查清此事。”
“只是这件事情风险极大…你要小心啊。”
姬寻欢似乎极为担忧,眼中弥漫着不舍。
“……要不还是算了。逝者已去生者为大,阿姐已经死了,我想让你活着留在我身边,我身边真正能依赖的人就只有你了。”
他轻轻靠在玖的肩上,声音温柔地掐出水来,“你虽给不了我什么,但出了事,鹤苍根本靠不住,只有你会帮我。”
玖以为这半月有了鹤苍陪伴,主人已经把他忘了。
但现在姬寻欢就这么靠在他身上……这是鹤苍都很难得到的温柔对待,自己何德何能能得到主人这样的信赖。
玖的胸口激荡着惊涛骇浪,久久不能平复。
“玖不能为主人做什么,但主人却救过玖的命……这件事玖一定办到,万死不辞。”
姬寻欢“嗯”了一声,起身说:“那你下去吧,我不痛了,想一个人睡一会。”
玖眼中写满惊讶。
姬寻欢却皱眉从他领口瞥见一抹亮色。
他双指夹出来一看,竟然是张浅色的帕子,款式也颇为眼熟……
“这是那日进院子,我丢在轿子上的?”
没等玖承认,他又展开帕子。
帕中赫然包着朵白色的玉兰。
“这也是那天我戴的?”
也不知玖用了什么方法保存,这么多日过去还是娇嫩如初,花瓣也只是微微蜷缩。
那天在轿上,他和鹤苍忙得满头大汗,根本无暇去管什么花不花的。
没想到被这影卫捡走,还用帕子包着藏在胸口了。
这份肖想,欲盖弥彰。
“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姬寻欢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哀乐,但玖已经立刻起身跪在地上。
“是玖的错,请主人责罚。”
“你的错?”姬寻欢玩味地念着这几个字,“说说看,你何错之有。”
玖低着头,眼前只能看到冰冷的地面,“我不该私藏主人的物件。”
“还有呢?”
“我也不该今早自作主张爬上主人的床。”
“继续。”
“我更不该、不该、不该对主人有非分之想……”
他夜夜藏在暗处。
耳朵听到的和眼睛看到的,都引起无边的愤怒。
可除了这些,他更是产生了僭越的想法。
姬寻欢绯色的眼角和脸,莹润的肌肤,还有供起的脚背,他都想拥有。
大逆不道,又欲罢不能。
区区影卫,怎能对主人抱有这等想法……
玖从腰边抽出软鞭双手奉上,“请主人责罚。”
一声轻笑从头顶飘来。
他手中的重量一轻——
玖绷紧全身肌肉,等待被软鞭杖笞。
但他的下巴被挑起。
姬寻欢手里捏着鞭子的另一头,用手柄挑起他的脸。
“先进宫办事,要是办不成,再回来一并领罚。”
软鞭拍了拍玖的脸,“你要想挨打,我还能让你失望不成,但你要办成了,我非凡不罚你,还能赏你点别的。”
“谢主人。”
玖说着就要磕头,但又被手柄重新抬起脸来。
“不问问我要赏你什么?”
姬寻欢垂眼看他的时候,居高临下的模样,有种雌雄莫辨的美。
玖喉结翻滚,眼神期待地看着姬寻欢。
“主人给的,都是好的。”
姬寻欢笑了起来,玖并不明白他的笑代表着什么。
“赏,现在就赏……赏你帮我舔.脚如何?”
玖一怔,就要动身。
姬寻欢:“你还真信啊。”
“信……”
“逆来顺受,是条好狗。”姬寻欢扯着他的衣领,“赏你再上来躺一会,马上天亮了有人来伺候你就立刻走,知道吗?”
姬寻欢侧身睡去。
这下玖反而僵硬起来,躺在床上都不知该如何做了。
“手呢?”姬寻欢不耐烦地问。
玖像得救了一样,立刻把手掌搭过去。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胆,结果还是这样……”姬寻欢训诫说:“你要是永远这样被动,我就永远靠不住你。”
玖将这句话铭记在心。
要主动,要靠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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