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易的车就停在对面不远处。

林婉起身，还没彻底醒酒的身体带着轻微晃动，谢易垂在两边的手一瞬间不自觉地动了，但最后止于平静。林婉要强且骄傲，如果冒然扶了可能现在的局面就会被打破。而且谢易目前也没有任何立场能去碰她。

谢易拉开副驾的门，但林婉选择失礼坐在了后座。在今天之前，林婉都没有准备好和前男友见面，而今天也只是意外。

谢易无奈，转身把手机递到林婉面前。“婉婉，输下地址。”

林婉接过，输入自己的常驻地址。拉上安全带侧头假寐。

谢易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反正自己目的已经达到。他按了按钮，把窗户稍稍下降，让其通风去味，随后驱车平稳地随着导航开向终点。

车内并未开灯，风吹动碎发，林婉从装睡的状态中醒来。黑暗的环境里除了前方的车载屏幕和手机导航界面再也没有其余光亮，车载音乐有些耳熟，似乎是刺猬的新歌，车内后视镜上垂挂的平安福因为车速而轻微晃动。

林婉坐在后座，一双并不澄明的眼睛仗着在黑暗无人发现，肆意看着前方开车的谢易。

从她的方向看去，只能清晰地看见一只劲瘦有力的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垂落的指节净白修长，指尖修剪整齐。转弯时宽大手掌一把握住方向盘，手臂的脉络因为用力而清晰可见。

一束光并不刻意地照顾，却让林婉心神一动，这是她曾经非常熟悉且如今也过分热爱的那双手。

谢易开车时目光注视前方，余光中车内后视镜清晰反射出林婉的存在。虽然只是轮廓，但他的心却莫名安定下来。

不知是酒的原因还是车开地过于平稳，林婉还是渐渐睡着了。

谢易到达时，林婉还没醒。他把车停在门口，静静等待，也一点一点感受这来之不易地失而复得。

谢易曾以为这一辈子将永远见不到林婉。毕竟城市很大，每年都往这个城市走一趟的他，每年都在铩羽而归。但可能是上天的眷顾，在谢易不抱希望之际，又再一次见到了那个曾在数个日夜里折磨过他的女人。

谢易静静看着她的睡颜，那双漆黑眸子里是不加掩饰的炙热，内心被占有欲一点点侵蚀。

倏忽，林婉放在手边的电话响起，屏幕亮光反射在熟睡人的面容上，鸦羽般得睫毛微动。谢易闭上眼睛，再睁眼时情绪全收，看不见半分。

林婉被铃声吵醒，心情本就有些烦躁，再看着屏幕上一串不认识的电话，那一瞬间更加难以忍受，直接左滑挂断。

林婉拍了拍自己的脸，强制醒来。过了一会才从半迷蒙的状态恢复过来，这才注意到，车已经停了。谢易随意坐在驾驶位上看着手机，屏幕里似乎是一份医学报告。

谢易暗灭手机，转头问林婉：“需要送你进去吗？”

“不用，谢谢。”林婉拉开车门，刚下车手机又响起来，还是那串林婉不认识的数字。

谢易一同下车，看了过去。视线里似乎是一串并未备注的电话号码，来电地址不详。

林婉皱着眉，挂断拉黑。也不看谢易，径直向自己家走去。

谢易看着她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拿出手机保存住址，转身开车离去。

喝了酒的林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中午，已经静音的手机上一堆来电。有周璇和一堆不认识的号码。

她回拨周旋的电话，告知自己安然无恙。再对其他来电删除拉黑。

林婉最近真的很烦，要不是这个号码用了很久，都想去换个了。

之后一段时间，林婉足不出户，进行自己下一本书的构思。偶尔出门也只是因为吃饭和周璇的婚礼。不过好的是，谢易也并未再次出现在林婉的生活里，似乎上一次意外相遇也只是过于平稳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

下午七点过，门外的铃声突然响起，惊醒了正在房间休息地林婉，放在床头柜上地手机屏幕上正显示来自姜爽的电话号码。

姜爽是林婉大学同学兼死党，干着编辑工作，不过因为一场不太顺利的初恋，现在人变得过于洒脱又爱玩。

林婉起身出去开门，一拉开姜爽提着一瓶好酒和饭菜无语的看着她。

“婉婉，你在摸鱼嘛，我都在门口站了好半天了。”姜爽把饭菜递给她。

“刚在睡觉，不过你怎么过来了，不陪小男友？”林婉接过，打开粗略扫了一眼，是味语堂的饭菜，完全拿捏她口味。

“陪他干嘛，他能有你重要。”姜爽翻了个白眼。

姜爽新上任小男友名字叫周峥，文学系大三学生，也是她手下作者，两人因一次作者交流会而联系甚广。不过在姜爽原本的选择里并不包含这种小狼狗类型，但耐不住对方穷追猛打，而自己也正突发奇想想试下弟弟是什么感觉，顺其自然便在一起了。目前也正是他们交往的第一个月，按例来说，姜爽此刻很难出现在林婉面前。

“又分手了？这频率打破你之前记录了。”林婉眼神一楞，询问地看着她。

“没有，他在家养伤呢，这不是前两天不小心打篮球扭伤了脚嘛，去医院时医生叫在家修养一段时间。”姜爽解释道。随即眉心微动，担忧的看着林婉。“婉婉，我在医院看到谢易，他回来你知道吗？”

林婉骤然又听见这个名字，眼皮一抬，语气淡淡地：“知道，之前去KTV时碰见过一面。”

“那你是怎么想的。”姜爽接着追问，她知道她们曾经的过往，也陪过林婉度过那段黑暗时光，所以姜爽很清楚林婉至今仍未走出那段要了她半条命的爱恋。

“不知道，顺其自然。”林婉浅然一笑，随即淡淡的说出与内心不符的话：“而且时间过去那么久，我早就不喜欢他了。”

“婉婉，不要骗自己。”姜爽看穿她的自我欺骗，担忧的看着她。

姜爽的一双眼睛直击林婉的心底，似乎自己的所有情绪伪装都被刺穿，无可遁形。她移开视线，真正的刨开内心：“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甚至不知道我喜欢的是他还是我自己加工的回忆。”

姜爽听的出林婉语气里透露的迷茫，一时无法开口，拿起桌上的酒给她倒了一杯。

林婉拿起杯子，杯中红酒清澄地反映出那双怅惘的眼睛，她接着开口：“姜姜，我们都被时间改变了很多，所以我不敢保证他是不是还喜欢我，有没有真正的学会喜欢。”

林婉呼出一口长气，吐出心中的郁闷。“我曾经被他放弃过，所以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被放弃。而且。”

说话声停了，林婉将杯中红酒尽数喝干，抬头看着姜爽，再开口时，嗓音变得有些喑哑，自嘲出口：“而且，过去这么久，说不定他身边早就有了其他人，所以，我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姜爽看着她微红双眸下压不住的受伤，有些心疼。“婉婉，我问科室的其他人，谢易没有女朋友。”“不过，既然不知道喜欢什么，我们就不要分清楚。不管后期怎么样，自己开心最重要。”

“好，我知道。”林婉看着今天特意跑来的姜爽，反问道。“那你呢？还打算这样过下去？”

“我吗？我现在这样就挺好的，遇到喜欢的人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开。自己也挺舒服的。”姜爽回道。

“姜姜，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林婉看着她。

“不知道，虽然我现在还不能做到完全信任男人，但我确实过的很开心。”姜爽明白林婉未说明的话。

姜爽同样也知道自己的病因在那，但过往经历时刻都在提醒她，不要男人善变。而她自己也觉得真爱永远不会发生在她身上。

林婉和姜爽相视而笑，抬手举起酒杯，杯壁碰撞的声音干净清脆，两人都在敬自己和对方残缺而混乱的情感生活，最后一饮而尽。

酒喝得越尽兴，林婉起的越迟，再清醒就是第二天中午了。

林婉来到客厅，姜爽似乎刚走不久，厨房里还有一锅温热的小米粥。

林婉吃过午饭，准备开始自己沿着构思动笔，素白而纤长地手指笔记本电脑键盘上翻飞。等停手时，已经过去五个小时。

林婉随意躺在沙发上磕CP休息，手机弹出一个消息，大致意思是快递已自动确认收货。她现在才想起自己当时买了快递还没拆。

林婉从车的后备箱拿出快递，在客厅下面抽屉里找了一把剪刀划开封口。

打开快递盒时，一声尖叫从脱口而出。林婉被吓到往后退几步，正好踩到正在工作地扫地机器人，重心不稳一时跌倒在瓷砖上。

脚腕上钻心刺骨的疼痛唤醒还处在惊吓状态中的林婉，她再次看向跌落在地上的快递，开口边缘有一个直勾勾盯着她的恐怖玩偶。

林婉爬起来，强忍着痛意用毯子把快递盖住，拿起手机打车逃似的去往医院。

——

医院住院部大多数人都比较满，且因为医院这种特殊环境，住院的病人部分都有些心里焦虑。不过这段时间还好，因为来了一个新医生，年轻帅气，说话温和又有耐心，许多人都愿意和他打交道。

比如前段时间因为肠梗阻住院的小姑娘。小姑娘年龄不大，大概也就十七八岁，正是喜欢乱吃零食、熬夜的时候。至手术完成之后谢易便成了她的临床医师，每日查房都会特意嘱咐几句，让她忌食调作息之类。

今日也是。小姑娘年纪小，晚上熬夜是常事，在医院呆了那么久，总还是不习惯，到了每日查房时都会小心翼翼地问两句。“谢医生，你看小说吗？我想晚上看会小说，可以吗”

谢易视线从蓝色文件夹上移开，抬眼对上一双期盼的眼神。松口“可以，但是不能熬夜。”

“但是他们都在骂斯戈抄袭，我要上去为我们大大和他们理论。”小姑娘纠结着讨价还价。

谢易温柔的带着笑，声音却很残忍。“还是不能熬夜。”

“不要啊，谢医生，就这一次。”小姑娘继续哀求，但谢易已经离开。

谢易查完房后，拿着蓝色文件夹正要回办公室，经过走廊时碰见了护士长。

护士长同样也看见谢易：“小谢，查完房了吗？你师傅再找你，你过去看看呢。”

谢易礼貌回了句：“好，谢谢。”随即抬步往副主任办公室走去。

办公室里，林婉正在和外公解释自己出现在医院的原因，选择性地隐去一部分事实，只说是下楼梯不小心扭伤。

林外公正想教育劝说她几句，好让她搬回家住。还没出口，便有一道闷声响起。

林外公止住想说的话，说了句：“请进。”

谢易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坐在旁边的林婉，以及她脚上包扎好的纱布，眉头轻皱。

林婉没想到又碰见谢易，而且还是自己身残之时，立马就想走。“外公，你有事先忙，我先走了。”

“站住，走什么走，也不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能放心让你蹦回去。”林外公脾气一下上来。

“外公，我没事。”林婉叹了口气。

“坐下。”外公不想多说怕又被林婉气住。转头看向谢易：“小谢，你先坐，我叫你来，主要是有一个事想征求你的意见。”

林婉看着外公对自己和谢易那截然不同的态度，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谁是他的亲孙儿。

谢易收回视线，恭敬的看向副院：“师傅，您说。”

“小谢，我听过你最近在找房子，而且一时半会还没找好。我孙女一个人住我有些不放心。所以，你看你要不搬过去住一段时间吗？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再搬走也不迟。”

林外公之前可是听刘至说了，谢易对自己孙女有意，之前还不知道如何撮合他们，现在机会难得。“小谢，你先回去想想吧。”

谢易回了句好，并离开房间让他们继续交流。

林婉看着人离开，抿着嘴唇看向外公：“外公，这不合适。”

“你自己住一个房间，小谢住一个房间哪里不合适。而且你看你，伤筋动骨一百天，还不知道多就好呢。”林外公撇了一眼林婉，放出杀手锏：“不同意你就回家住。”

林婉一时词穷，她当初为了不被催婚都跑乡下去了，脑子里开始平衡到底是忍受催婚的折磨还是谢易，最后还是被催婚的威力更大。为了清净，她愿意忍受和前男友同住的尴尬。

外公睿智的眼睛转呀转，嘴角的弧度一时压都压不下去，看着林婉强装镇静：“快下班了，你等会谢易，我让他送你回去，正好认认路。”

林婉嘴角微抽，认什么路，他又不是不知道。但还是碍于外公的威严，还是在外面坐着等待。

已经回到办公室的谢易，收到来自副院的消息：小谢，我孙女最近身体有些不方便，但她也不愿意回家住。所以请你帮我照顾下她，她现在就在科室门外，等你下班后让她带你认认路。麻烦了。”

这话一出。谢易也不好拒绝。回了句好。

谢易揣着手机去更衣室换了衣服，出来时林婉还在椅子上坐着刷视频。

余光中，谢易的身形越来越高大，林婉收起手机，撑着椅子打算站起来。谢易察觉她的意图，伸手援助，林婉侧头无声的看向他。

“走吧，我扶你，你再这么蹦蹦跳跳出去，明天我就得被科室全医师谴责。”谢易无奈。

林婉转回头，没再说什么。任由他搀扶。

车渐渐驶向目的地，到达时，谢易扶着林婉进门。

屋内布置温馨整洁，基本暖色调居多，不过有一处引起谢易的侧目，盖着毯子的快递？

进门后的林婉看着他，无声询问：你还有事？

谢易收回视线，他看的懂林婉的意思，最后开口：“林婉，我们谈谈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