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点名的三人做出愤怒的样子：“王八蛋你不要血口喷人！”

“银行流水我已经调了，可以面对面建个群，把明细发给大家，或者我让人打印几百份，发发传单，你们可以选一个方式。”

苏追静静看着他们，“收好处的是他们几个，当枪使的是你们，如果是我，一定会再好好想想。”

在他的话下，居民紧皱眉头，不约而同思索起来。

还真别说，从拆迁以来，那三人确实一直挺刺头的！

“我男人晚上见了你们——！”伤者阿莫的家属爆发尖叫，“是你赵大永，你撺掇他回巷子的！！！”

“这么多年的邻居了，你们在我男人的命上发财！？”

“老嫂子，你这可不兴胡说，你男人受伤是自己摔的，是这帮有钱人害的啊，他们不把咱们当人……”

“好啊，你还敢说！”女人扑上去用长指甲挠他的脸。

“哎呀好了好了，这么多年的邻居了，别打了……”

居民劝架，分头拉住二人，苏追冷不丁开口：“对了，我没有开玩笑，我设置奖池，第一名十万，先走先得，最后三位没有。”

“这和拆迁补偿款不冲突，大家该拿多少还拿多少。”

他的目光随意落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男人身上。

其实没有做出任何暗示，但已经足够诱人。

十万！而且和拆迁补偿不冲突！天上掉下来的十万！

居民只觉身边一阵风刮过去，又刮回来，原来一个光头男居民从帐篷里抄起了他的手机，兴冲冲的叫：

“我第一个，怎么转账！？”

众人：……

他们被这无耻震惊了：“什么人呐，见钱眼开的样子——喂赵大永你怎么也去，要不要脸啊！”

赵大永一把甩开了他老嫂子，心说有钱要什么脸，他本来也不是品德高尚的人!

一些居民被这行径气得吐血，另一些，却开始动摇，小声说起了“总在这儿也不是个事、”“本来也要拆迁了搬早搬晚一个样吧”之类的话。

第二个、第三个领奖者就这样出现了。

苏追将付款二维码给员工，请他们来办。员工一面照办，一面向苏追投去复杂的目光，有钦佩，也有一丝畏惧。

他这招真是……

这波居民的成分很复杂，有不肯搬迁的钉子户，也有已经谈妥但还想浑水摸鱼一把的，当眼前出现了巨大利益时，自然开始分化。

也就是说，这个包围圈，已经被钱凿穿了。

刚开始那句“你以为钱什么都能买到”成了这场景下最讽刺的注脚。

卑鄙者在雨夜狂欢，而正在想要守护自己家园的居民，站在这漆黑里，显得那样单薄和无力。

员工给人兑奖，大声说着排队、请别急等，这时，一名居民凑上前来，用有些卑微的语气说：“我想问问，我们不要钱的，能回家吗！？”

员工一怔。

还有一个老婆婆，也蹒跚走来。

曾经理眼疾手快的跑去扶她：“陈婆婆，您老人家怎么也跟着他们闹！”

那婆婆年纪很大，脸像树皮，眼睛却像一把温暖的篝火，“给你们添麻烦了，真是对不住，老婆子就是想问问，我什么时候能回家，今天明天不行，那下周、下个月呢？老头一个人在家，他怕黑。”

“啊？里面还有人吗——”

曾经理立刻捂住那不明就里的员工的嘴。

别听她这么说，其实阿婆独居，阿公在年轻时就走了，她是这次拆迁里的一名钉子户，给多少钱都不愿意离开她的家。

曾经理头疼的劝：“阿婆，我和你说了好多次了，你拿了钱可以去找个高级养老院好好养老，给子女减轻点负担，再不济等我们重建了，您住回来，住新的行不行。”

阿婆眼露失望：“那怎么行呢，老头子还……”

“——等太阳升起的时候。”

年轻寡淡的男声打断她的话。

几人都一愣，回头去看声源。

苏追单手撑着伞，眼眸沉静：“等这场雨结束，太阳升起的时候，想回家的人，都可以回家。”

“………………”

这怎么可能……权宜之计么？先哄着他们走？

员工们对视一眼。

也是，老人家这种年纪这种身体，最重要是让她赶紧去歇着。

陈婆婆却仰起脑袋来，认真的看着苏追：“年轻人，你可别骗老婆子，说话不算话，是要长猪鼻子的。”

“不会，”苏追笃定，“我答应您了。”

老人上前来，握住了他的手，“好，好。”

其他人还不愿相信，但老人向他们摆了摆手，说：“他答应我了，就会做到，走吧，都走吧。”

阿婆意外的有威信，那几个居民，包括抱孩子的妇女、趿拉着人字拖的汉子都忍住了心中的不甘，跟着她往外走。

老人扶着墙，佝偻着，一行人向外走去，他们的安静和微小与那边嘈杂抢钱的人群形成了鲜明对比。

苏追的视线落回自己手中，那是老人刚才交给他的。

“这是什么？小木雕吗？”旁人好奇。

苏追不答，放进口袋，抬眸看幽黑长巷，“走吧。”

***

伤者宋阿莫住附生巷18号，那是个拐角位置的大杂院，里面有五处房屋，都是小平房，建筑低矮破旧，墙像纸似的，皮都脱落了。

宋阿莫和妻子、两个孩子同住，这小小一间不到三十平的房子，得容纳四口人。

他对房子做了些改造，自己用铁架子隔出了二层小阁楼，用来给孩子住。

他夜里回来，据说是给孩子拿作业。

守夜的人听见声音过来，就见到他摔在一楼，头破血流的。

几人打着手电筒，推开嘎吱作响的大门，手电白光照射到的地方，都是破旧、繁杂的家具和生活用品。

有人请示苏追要看什么，毕竟是苏追提出要来。

苏追问：“哪个位置发现的？”

员工拿着手电筒照了一圈，最后定在一团已经发黑的血迹上，上面有一团絮状物，不知是毛发还是什么，由两三只手电筒照着，还泛着油光，很渗人。

一股难闻的臭味萦绕在鼻尖，让人皱眉。

一名员工下意识倒退一步，踩到了什么，发出咔咔的声音，吓的他嗷的一声抱住了旁边曾经理的胳膊。

曾经理拿手电筒一照，骂骂咧咧：“一盒薯片！大惊小怪什么！”

员工怪不好意思的，赶快放开他：“……对不起对不起——卧槽！”

他突然瞪大眼睛，朝后狂退，把其他人撞的也想骂他。

“喂你——”

“阁楼！”

曾经理被他扶着手电筒朝上一照：

一只等人高的纸人挂在阁楼上，白白的皮肤，黑黑的眼，血红血红、咧到耳边的嘴。

那纸人正直瞪瞪的对着他们。

“草！”

惊吓太甚，手电筒哐当掉落在地，光线照至天花板，上面拉着几条上吊似的白色绳索。

几人鸡皮疙瘩掉了满地，吓得只想夺门而出，慌乱里撞倒了家具、碰到了铁栏杆，或许还有别的东西，发出了乒乒乓乓的声响。

这时他们才看见，沙发的缝隙、茶几上、搪瓷杯底下，都压着一张张纸人。

有的是头，有的是脚，被裁剪的七零八落，不成形状。

众人慌的择路而逃。

但苏追却静静不动，伸出手，指尖触到一片纸人，微顿。

曾经理发现苏追非但没跟来，还去了阁楼的方向。

他很慌：“苏追！”

“啊啊啊别去啊！”

苏追置若罔闻，他已经在那铁制楼梯上，上半身被布帘子遮挡，露在众人视野里的身体渐渐融入黑暗。

侧旁的纸人开始一节一节的翻身。

曾经理瞳孔骤缩，对诡物的恐惧在绕了几个弯后还是被房贷车贷压倒了，他一狠心一咬牙，把死抱着自己胳膊的员工撇开，大步冲过去——

啪！

白光瞬间笼罩整个屋子，18W现代科技光照亮了东方诡异。

“……………………”

曾经理有一瞬茫然。

而苏追的手指还勾在那所谓上吊的绳结上，回眸看他。

那眼神其实没有特别的含义，但看在曾经理眼里、以及每一个员工眼里就是：

拉绳灯，不会开吗？

白炽灯下，所有人的神情和形状都暴露无遗。

他们脸上的惊恐和茫然、焦急与欲哭无泪，他们死死抱着的某样救命稻草，比如手电筒、板凳、同事的胳膊，还有那些纸人——

是小孩粗糙的手工，眉毛鼻子都用浓重的油彩乱抹，眼睛嘴巴使用了母亲的口红。

还制造了很多废品，扔了满屋子，妈见打系列。

“宋阿莫回来拿孩子的手工作业吧，”苏追扫了眼，“楼梯上有颜料和剪刀，都踢翻了，可能是下楼的时候撞到，所以才摔下去。”

众人：“………………”

苏追蹙眉：“你们在干什么？”

大家连忙站起来，整理自己表情和衣服，想装作自己一点没在怕的模样。

尽管通红的耳朵已经将他们全部出卖。

“那个，”曾经理尴尬的总结，“这孩子，挺坑爹的哈。”

他一伸手，把那最吓人的大作从栏杆上扯下来，背过手去扔旁边。

这大作刚是挂那儿烘干油彩呢！

要不是怕小朋友交不上作业他高低得踩两脚！

苏追走下来，边走边交代：“拍点照，去告诉居民事故真正原因，他们没理由再闹。”

“是是是。”

苏追又道：“曾经理不是这边长大的吗？怎么这么不熟悉？”

“………………”好啊，还是被笑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