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过去，天亮了。

徐知敏说累了，便睡下，一夜无梦。

王畔又是瞪眼到天明。早七点。她的手机震动，收到谢老板的信息：回茶肆。

昨天在茶肆。

梅路爽快地承认徐知敏“做梦”是他和“女友”的报复，现在败露了，但那又怎么样？做梦而已，犯法吗？又没有实质的伤害。警察也不能抓他。更何况他们茶肆这些野路子能奈他何？（梅路的原话）

事实上茶肆旨在帮人解决非人为事件，确实不能把人怎样，更不能长久的扣留梅路。

梅路很大声很嚣张的要求茶肆放他和他的“女友”走。

奈何此“女友”非人，茶肆伙计将其捉住了岂能放？

并且，此“女友”非彼女友，而是个老鬼。这老鬼幻化成梅路女友的模样，目的是占据徐知敏的肉身。

不光如此，老鬼还是他们茶肆的老朋友，此为后话。

……

快十点的时候，徐知敏醒了。盘腿坐在另一张床上的王畔察觉到，开口：“徐小姐，你醒了。”

徐知敏“嗯”了声，看到身边有人陪倍感心安。

“饿了吧？”王畔问：“我叫个外卖，你想吃什么？”

“随便。”徐知敏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地摸摸肚子。

她昨天一整天没吃东西，已经饿过了头，不过确实想吃东西了。但是，她脑中浮现出一张苍白的脸，问：“他怎么样？”

王畔的目光停留在手机屏幕上，知道徐知敏口中的“他”是梅路，直言道：“梅先生目前在茶肆。”

“那就好。”徐知敏心里轻松了些，又问：“你们不会放他出来害我吧？”她已经从王畔口中得知始末。

王畔不答反问：“徐小姐，你要不要和梅先生坐下来谈谈？”

“不要。”徐知敏想也不想就拒绝，重复道：“你们不会放他出来害我吧？”

“我们不可能一直把梅先生留在茶肆，”说到这，王畔瞥见徐知敏面露惊恐，忙放下手机安慰道：“你放心。就算梅先生离开茶肆，你也不会再做那种梦，因为能让你做梦的老鬼我们不会放。”

徐知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天挤出两个字：“真的？”

既是问：真的再不会做那种梦？又是问：真有鬼？

王畔肯定地回答：“真的。”

“那就好，”徐知敏低声道：“那就好。”虽然至始至终都没见到鬼，但她情愿相信她，相信自己就此摆脱噩梦。

让一切结束吧！那样有悖人伦的噩梦……

王畔观察徐知敏的神情，见她渐渐放松，于是拿起手机用一种轻松的语气说：“我们吃皮蛋瘦肉粥配油条，好不好？”

徐知敏轻轻点头，有什么不好呢？噩梦都结束了，只是经此事后该如何面对父亲？

父亲在她的梦中禽兽不如。

……

又一天过去，王畔陪徐知敏住在宾馆，两人几乎形影不离。徐知敏正如王畔所说，夜里不做梦。

生活恢复正常。

外面炙热的阳光洒在她们身上。她们走进通往茶肆的巷子，不多时便看见那扇嵌进青石砖墙里的窄门。

她们先后跨过门槛，转到屏风后的方桌前。

徐知敏看见久候在此的谢老板，恍如昨日。谢老板冲她微微一笑，请她坐下。她便坐下了，此来是签了结书、结尾款。

昨天谢老板就催她来，但她害怕见到那个人就拖延到今天。

王畔取来档案袋，棕色的面皮标有“徐知敏”三字。

三人在方桌前坐定。

谢老板：“客人，休息得可还好？”

徐知敏点点头。

“很好，您这事到此为止。”谢老板看看王畔。

王畔从档案袋中取出了结书送到徐知敏面前，再把笔交给她示意其在空白处签字。此事正式了结。

徐知敏拿着笔，没签字，再次询问：“就这样？我真的没事了？那个害我做梦的鬼呢？”

“鬼嘛，不足为患。”谢老板意味深长道：“客人，您还是想想人吧。”

徐知敏望向王畔。

王畔说：“徐小姐，我们不会让鬼有机会害你。但是梅先生那边我们无能为力，你得当心。”

梅路被谢老板留在茶肆直到上午才离开。

期间，谢老板本意劝梅路回头是岸，人死不能复生，何必把自己搭进去？如果实在回不了头，别祸及家人。

梅路听不进，嚷着带“女友”走。谢老板索性让“女友”现出本来面目，吓晕了梅路。梅路清醒后，接受了“女友”是老鬼这一事实，更了解到若跟这老鬼混久了自己也会变鬼，心有余悸，又被茶肆一帮大老爷们围在中间，轮番劝。

劝到最后，梅路放话：报仇是不可能停止的，只可能换一种方式。绝不沾染鬼神，他要死在L那个老男人后头。

至于何种报仇方式，茶肆管不着，放梅路独自一人离开。

“你们怎么能这样？”徐知敏担心梅路发疯报复，“就这样放他走？”说着，丢下笔，“我不签，你们得帮我把他解决掉。”

谢老板气定神闲道：“客人，我们是茶肆不是警署，更不是杀手组织。我们从来遵纪守法，你们人之间的恩怨我们管不着。”

徐知敏心想：你难道不是人？又看向王畔。

王畔垂首盯着自己面前的档案袋。

谢老板拿出一部手机推到徐知敏面前，“客人，这是梅先生的手机，里面有您的视频，现在交给您自行处理。我们能做的仅此而已。”

徐知敏拿起面前的手机，手机没密码，密码被破解。

她迅速从手机中找出自己的视频，点开、快进，看了几秒立刻关掉，把手机反扣于桌面，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视频是趁她“做梦”时拍下的，虽然视频只有她自己却也不堪入目。

她强迫自己镇定，但控制不住冲谢老板吼：“你看了？你们都看了？”

谢老板承认看过不然如何知道？

徐知敏扭脸问王畔，“你也看了？”

“我没看但知道。”王畔如实回答。

“有多少人看了？”徐知敏质问二人。

谢老板、王畔异口同声让徐知敏冷静。

可面对不雅视频谁又能冷静？尤其针对女人，简直是个炸弹，随时会爆。

徐知敏的声音发抖，“有多少人看过？会不会已经上传到网络？如果被认识的人看到我该怎么办？……”

王畔想安慰又无从下口，心内唏嘘。

艳照、小黄视频，配合□□羞辱堪称绝佳武器，可摧毁当事人之精神，杀人于无形。

如果某天我看见我的艳照、小视频，我该怎么办？我该如何应对？王畔不禁想，想想就想到赵佳，不愿深想，想不出来，越想越害怕。

谢老板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冷漠的不管不顾。

徐知敏久久不能平静，就像陷入一个黑暗的漩涡，无力感从四面八方涌来，她把握不住自己，只好任由漩涡把她吞噬，万劫不复。这是谁造成的？她想到父亲和闺密，闺密已死，恨一个死人无意义。

那么就剩下父亲。

徐知敏知道这样不好，但控制不住恨意。父亲，慈爱的父亲伟岸高大的形象，已然在她心中坍塌……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下午四点。

所有的负面情绪都宣泄完，徐知敏平静地在了结书上签了字，然后带走梅路的手机。

她要去找人帮忙查，视频是否只存于梅路的手机内？梅路是否把视频拷贝进电脑、硬盘，或者上传云盘、某种网站等？

梅路所说换一种报仇方式，是否利用视频？

如果视频被传播她该怎么办？她要去咨询律师，能否用法律来保护自己——徐知敏身心俱疲，却要强打精神。

问题接踵而来，害怕面对也要面对。徐知敏无奈地想，这大概就是人生。永远都在面临问题、解决问题中循环。

并且，她要独自面对。

换做以前她想自己会第一时间跑回家找父母哭诉，母亲会安慰她，父亲会替她解决问题，她什么都不用管。现在她无法面对父亲，不想看见父亲的脸，更害怕母亲得知她这些天的遭遇后担心。

她只能靠自己。

……

王畔陪徐知敏走出仿古街，两人在大马路上拦了辆出租车。

突然，徐知敏拉住王畔的手，郑重地说：“谢谢你，王畔。”

王畔愣了几秒，笑笑，再摇头，然后抽回手，看着徐知敏钻进出租车。车很快驶进车流，一会功夫就看不见了。

兜里的手机这时响了下，王畔拿出来一瞧。是谢老板发来信息，让她把巷口的客人带进来。

又有来客？她回复：好。而后，急急往回走，走到巷口看见个熟面孔。

来客胖乎乎圆滚滚，正是呼吁：爱情面前，种族、年龄、身高、相貌都不成问题。同鬼相恋的那位。

据说客人投诉老愚、伍山棒打鸳鸯没成功，转而投诉老愚伍山哥俩服务态度差，就成功了。

所以王畔走到客人面前，满脸堆笑，甜甜地打招呼。笑脸迎人总沾不上服务态度差吧？

客人显然认出了她，想到那天她冒充客人立马说：“我就说你不是茶肆的客人，你果然是伙计。”

王畔“嘿嘿”笑着转移话题，“客人，你贵姓？怎么称呼？”

“我姓牛，牛气冲天的牛。剑，一剑霜寒十四州的剑。锋，无碍机锋能自在的锋。”牛剑锋自豪道。

“牛先生干嘛来了？”说着，王畔在前头引路，把客人引进小巷。

“你们叫我来的，”牛剑锋跟着她走在后头，说：“你同事老愚打电话给我，说找着我的美娘了。”

“所以你来会美娘？”

“是。”牛剑锋喜滋滋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