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磊风风火火地赶到城南分局时，马文渊的人刚好押着郭叙回来了。

郭叙仍旧是那副好好先生的模样，即使受到一腔愤慨的刑警们近乎粗暴地对待，也只是略显狼狈了些，见到王晓磊，竟还能挤出一个如此迷人的微笑来。

“老大！”

押送嫌疑人的刑警堆儿里突然冒出一个熟悉的面孔，让王晓磊突然有些恍惚。

他终于想起昨日在办公室里突如其来的空虚感是从何而来的，邬圭被他派去二十四小时盯着郭叙，而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他了。

此刻还不知道自己早被忽略掉的邬圭，正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朝王晓磊走来。

“辛苦了啊小乌龟，”王晓磊伸手胡噜了两把他头上的卷毛，有些心虚道，“怎么这两天也没跟我报告啊？”

“我报告了，我隔俩小时就给你一条短信，都没看见吗？”邬圭顿时有些委屈，掏出手机翻找着什么。

王晓磊一把将他的手按回去，“是吗？那能我手机静音了吧，下次记得打电话报告，我肯定能听见。”

“好的老大，我明白了。”

王晓磊摆摆手，让他先打个车回家睡觉。

目送着年轻警员的背影，他不禁感叹道：“唉，我们队要是多几个小乌龟这样好哄骗的乖仔，少几个刘靖那样老顶撞上司的皮孩子，我得多轻松啊——”

“什么轻松？”刘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的身后，幽幽道，“有我在不知道省了你多少心，哪次不是你在办公室指点江山，我带着人在外头忙忙叨叨的，嗯？”

王晓磊只是笑笑没答话，反问她道：“那你出来干什么的？”

“哦！忘了！”刘靖一拍脑袋，“审讯室准备好了，马队让我来叫你进去。”

“瞧你这记性，给我省地哪门子心啊？”

王晓磊犯了贱便转身离去，刘靖“切”了一声，也迅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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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这一次，郭叙已经进了三次审讯室了。

第一次是女生宿舍案的协助调查，第二次是因为家暴，若说前两次的严重程度还不足以让他受到法律的制裁，此刻作为宿舍案的嫌疑人出现，情节则愈发严重了起来。

可郭叙看起来并不害怕，倒是依然十分坦荡地坐在椅子上放空，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砰！”

王晓磊和马文渊走进审讯室，将文件夹拍在桌子上。

郭叙听到如此大的响动却并没有被吓到，只是缓缓抬起眼皮，随即又低下头去。

“郭叙，郭老师，”王晓磊摊开面前的文件夹，“知道为什么又把你带过来吗？”

对方很无辜地摇摇头：“不知道。”

王晓磊从文件夹里拿出一摞照片，摊开在郭叙面前，“这些图案你眼熟吗？”

郭叙拿起图片端详了一阵，并没有说话。

“这是在你们家床底下发现的，用你妻子的血画成的六芒星图案，这你知道吗？”王晓磊继续问。

“我当然知道。”

他再次坦然地承认了事实，语气甚至和那天不假思索说出的的“是我打的”一模一样。

王晓磊并不意外，他反倒还想看看，从这个人嘴里还能说出些什么惊人的秘密来。

“这个图案有什么意义吗？”

“没有，”郭叙摇摇头，“就是画着好看的。”

“呵，画着好看，”马文渊拿出几张照片给他看，“《图腾与禁忌》、《现代占卜术》，这都是从你的书柜上找到的书，你如果不说实话，我们就只能解释为你在学习和传播邪|教了。”

“警察同志，你们这些指控未免太荒谬了吧？”郭叙的面色终于有些波动，“这些书都是出版读物，怎么能说成是邪|教，再者，我自己在家喜欢研究这些也不犯法吧？”

“你如果用自己的血画这种东西，当然不犯法，你用的是你妻子的血，把虐待行为说得理直气壮，你还要不要脸啊！”马文渊一拍桌子站起来，被王晓磊一把拦下。

“警官，这可不是我画的，”郭叙冷笑一声，用看蠢货的眼神看着对面二人，“你们凭什么擅自下定论，怎么就不问问，我太太知不知情呢？”

王晓磊：“你什么意思？”

“这是我教丽雅画的，是她的作品，”郭叙靠在椅背上，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其实我每次打完她都很后悔，那么漂亮的一张脸......总之，每次道过歉后，我们都会为那颗星星添上一笔，我发誓，等图案画好了，我就不再打她了，这是我们专属的和解方式。”

“真他妈变态。”马文渊咬着牙道。

“好，那既然这样，你告诉我，你太太的血为什么会出现在你学生的宿舍的床下，那个一模一样的图案为什么会出现在案发现场？”

王晓磊又拿出一叠照片摊开在郭叙面前，

这次他却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马文渊舔了舔后槽牙：“我劝你想好了再说。”

“警官，你们接触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撒不撒谎你们还看不出吗？”郭叙瞪大眼睛认真道，“我是男老师，女生宿舍我甚至都没进去过，所以我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我说的都是实话。”

审讯室的门被大力关上，两人站在楼道里一言不发。

马文渊走到窗边，打开窗户，点上了一根香烟，还顺手递给王晓磊一根。

他摆手拒绝，“不用了，我不太会抽。”

马文渊深吸一口，吐出一个烟圈，“这件事你怎么看？”

“疑点很多，”王晓磊双手抱拳靠在窗台上，“他的那帮学生和周丽雅有接触吗？”

“据我所知几乎是没有的，”马文渊思考片刻，“但有几个教职工说过，周丽雅偶尔会给郭叙送饭，不知道这些时候有没有见过。”

“既然不熟，这些小女孩又是从哪搞到周丽雅的血的，那图案又有什么意义？”

马文渊抖了抖烟灰，“我找几个人把他屋里那些书先翻一遍吧，这个案子不简单呐！”

“哎老马，宿舍案审讯的视频音频资料还有吗，能找出来我看看吗？”

“有的，我等会给你找。”

“别等会了，就现在吧。”说罢，王晓磊就推着他往办公室走。

“不是......这么着急吗，”马文渊赶紧把手里的烟掐了，“你至少等我抽完这根吧！”

马文渊从档案室出来，递给王晓磊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档案袋里面除了纸质的文件，还有一大叠当时现场的各种照片、证物，还有一个公用的U盘。

王晓磊接过袋子，和对方道了声谢，转身就要往外走，却被他一把拽了回来。

“不是要一起看吗？”

“我比较习惯自己研究，再说你不都看过了吗，”王晓磊拍了拍马文渊的肩膀，“老马，翻案需要的报告可能得你自己写了，我先走了，你加油！”

“不是，王队，不是你答应我写得保证领导满意吗？哎！王晓磊！”

看着王晓磊逐渐消失的背影，马文渊不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十分认命地回办公室写报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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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局门前的警用轿车内，刘靖已经等候多时了。

王晓磊钻上驾驶座，把手里的大袋子递给刘靖，“宿舍案的所有材料，包括电子档监控和审讯资料，你拿着看看。”

“知道了。”

刘靖看了十分钟档案，才发觉出周边的景色有些不对劲起来。

“咱们不是要回单位吗？”

“不回，”王晓磊掉了个头，开进了地下停车场，“先去趟中心医院，跟周丽雅对对口供。”

病房内，周丽雅没有像昨天一样旁若无人地浇花，却依旧站在床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她手上还插着输液的针管，见有访客到来，赶忙把袖子放下来，遮住伤痕累累的手臂。

“周小姐，我们昨天见过的。”王晓磊半蹲在她面前，尽量平视她，以避免给对方造成压迫感。

这个方法似乎很有效，周丽雅坐回病床上，不再像昨天那般战战兢兢。

“我记得你们，你们都是警察。”她脸上的淤青已经消了不少，肿起的部分也不影响说话了。

“对，我们都是来帮你的人，”王晓磊顺势坐在他对面，把六芒星的照片递给她看，“我们今天来是想问你一下，这个图案你还记得吗？”

周丽雅接过照片，点了点头，“记得，是我先生教我画的。”

“对，郭先生说这是你们......和解的一种方式，”王晓磊措了半天辞，实在想不出一个体面的问法，“冒昧问一下，可以告诉我这些都是用哪里的血画的吗？”

刘靖在一旁戳了戳他，“你这也太冒昧了。”

“没关系的，”周丽雅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又指了指手臂上的几处地方，“有时候是这里，有时候是这里，这要看那天哪里伤口比较严重。”

“你是自愿的吗？”王晓磊沉思片刻，“画这个，你是自愿的吗？”

周丽雅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不是自愿的又怎么样呢？他已经给我台阶了，我不接就只会被打得更惨罢了。”

王晓磊被这番说辞震慑到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好换了个话题：“听你丈夫的同事说，你偶尔会去学校送饭，那你跟他的学生都认识吗？”

“见过，但不熟悉，我只跟其中一个说过几句话，好像是她们芭蕾班的班长。”

“陈令如？”

刘靖刚刚才看过几个女生的档案，她清楚地记得陈令如档案里的职务一栏填着“班长”二字。

周丽雅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王晓磊拿出七个女孩的照片给她看，周丽雅观察半晌，犹犹豫豫地挑出一张。

两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