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路，苌楚就这么跟在凤兮身后，走过一个又一个或是破败或是已经是废墟的月老庙，看他给庙旁边的桂花树一棵一棵的供养灵血。
有的庙很小，小到可能只是一个不足拳头大的小小石洞，有的庙也很大，大到庙宇都有十几间，光是废弃的祈福带和竹简香典就堆了半屋子。
一开始苌楚很是好奇，不知道人在做什么，但很快他就懂了。
苌楚表情庄重的就拍了拍凤兮的肩膀，然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凤兮：？
苌楚：“没事妖孽，我帮你。”
司命不可干扰他人命数，但这些小事，应该也还是能做的。
苌楚抽了一根自己绑头发的发带，又将手伸向凤兮。
凤兮：？
“借我用用。”说着苌楚就用自己的发带将一遍的袖子绑了起来，另一只手来抽凤兮的发带。
苌楚的发绑的很稳，又用玉冠簪了起来，抽一根装饰用的发带没什么，但是凤兮是很勉强的用红色流苏将头发束了起来，只是因为人长得无可挑剔，这才看着也很是妥帖好看。
如今被苌楚一抽，整个头发都披散下来。
凤兮长发本就及地，层层叠叠的盘了许久，如今发带一抽，头发很是柔顺且缓慢的落了下来，铺在衣服上，最后落在地上。
苌楚：“……你居然……只用一根发带啊……”
凤兮：……（保持美丽不说话）
现在松手还来得及吗？
显然是来不及了，长长的红绳流苏的一头被苌楚握在手里，另一头一圈一圈的绕在了凤兮的身上。
凤兮头发也是散的很彻底。
苌楚：“咳咳。”
半个时辰之后——
凤兮顶着苌楚给扎的两个低垂的双丫鬟，下面是很粗的两条辫子，青色的两条发带绑在发尾……
苌楚一只袖子用绿色发带绑着，另一只袖子用红色流苏绑着，红色流苏长出来的一节则是被他系在了自己的腰上：“还挺好看。”
凤兮：“……”
“妖孽你就将就一下，毕竟咱们家只有小兮儿这一个女娃，我也只学会了女子发髻。”
苌楚说完就开始“搬砖”。
接下来的行程，凤兮养树，苌楚就去刨庙里面那些被埋在土里的石像。
石像碎了的就拼起来，脏了的就擦干净放在桂花树下面，找不到的，他就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画上一个笑盈盈的凤兮简笔和缩写版本的小人，然后贴在石头上，再搬了放在桂花树下。
这些石像皆是因为凡人信仰而诞生于当地的姻缘仙，信仰失去，神像也会接连跟着破碎，苌楚每修好一个，皆会冒出一个小小的姻缘仙对着苌楚和凤兮作揖。
但是苌楚看不见，他们都是将散之仙，生于凡人信仰，终归于天地。
每当这些姻缘仙出现的时候，凤兮便会对着他们点头，苌楚虽看不见，但看见凤兮点头，也会跟着回礼。然后继续搬砖。
搭建出一个很小的供台和小庙房。
凤兮修了一路，苌楚也搬了一路的石块和砖。
那些姻缘仙便笑了起来，或僵硬或温情或是感激，但都会很统一的对着苌楚和凤兮便会挥舞手中的桂花枝，轻轻起舞，带起周围树叶沙沙，零零散散的微光聚拢盘旋。
他们在给自己的主神和这个帮他们修复石像的青年仙君送上最后的祝福……
苌楚看不见，只觉得桂花树连带着周围的树叶都被风吹的动了起来，沙沙的声音像是一曲温柔的赞歌。
他原本是来找凤兮想要解释清楚的，同时很担心凤兮的情况。
但到了这一刻，突然就觉得所有想好的话和解释都没有用了。
他只是在想，此刻陪在他身边就好了，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不需要说。
也是在此刻，苌楚真切的知道，原来平日里凤兮不在的时候，并不是在凡间牵缘，而是在修复凡间破败的庙宇。
同时也在给这些同于他，由信仰生，因信仰灭的姻缘仙送行。
凤兮是三生石化身的姻缘仙，是天地孕育而生的姻缘神，归根结底并没有太受凡人信仰影响。
凡人信仰强，他会更强，凡人不信仰，他本身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却也还是到了弥留之际……
其实凤兮此行只是单纯的供养桂花树……
桂树自古都是养魂力魄的最好载体。
他修复好桂花树，那些即将消散的各路姻缘仙就可以借着桂花树得以喘息，考虑是继续做他手下的姻缘仙还是选择另谋出路……
但无论是继续做姻缘仙还是另谋出路其实都不需要庙宇了，前者是灵树才是今后的栖身之所，后者是干脆用不上。
不过凤兮看苌楚拼得那么卖力，也没有阻止。
反而很贴心的在人手打颤，灵魂飘飘将飞的时候给人递上一盏桂花茶。
又或者是直接坐在桂花树下，等人一块休息。
再到后面也会帮着递上两块石头，又或者帮忙画上一副相。
不过苌楚画的勉强算得上和凤兮有那么一点沾边。
凤兮画的…就完完全全是一个苍老的老头子了。
苌楚：“……”
“在你心中你就这么老吗？”
“即是在凡做事，那也如凡人所说，为月老。”
“所以是老头？？不过这也太小了……”
苌楚捏着自己手中一臂长的画卷，看着凤兮手中巴掌大的小老头画说道。
“身躯小，灵力消耗也小。”
凤兮将纸贴石头上，“若是不喜欢，化型之后可请凡间术士帮忙重造一副躯体。”
这才回：“本就是残存之灵，自然是保存根本最重要。”苌楚闻言，换了纸笔，开始画小一点的神像。
“谢谢仙子和仙君。”
其中一个修为留存还算多的姻缘仙道。
他的石像并没碎，只是被丢在了角落，被苌楚翻出来擦干净，此刻正阳光下晾晒。
“好久没有晒太阳了，好舒服。”那个姻缘仙道。
他看着是一个很年迈和蔼的老先生，面目很是慈祥睿智。
“您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仙子，那位仙君也很俊朗，谢谢您帮助我们。”
苌楚去找合适搭房子的石块了，所以此地只有凤兮和那个姻缘仙在。
“那个仙君似乎看不见将要消失的仙灵。”
“他是司命。”凤兮回道。
姻缘仙闻言震惊了一下，“没想到小仙有生之年……居然能得见司命……”
“难怪，司命星君不可干涉他人命途，有所避垒，自然看不见我们这些将死之人。”
“他为我们搭房造庙，可会有所违逆？！”
凤兮摇了摇头，“不会，此因果由我担。”
姻缘仙点了点头，慢慢回过神凤兮声音是男声，“您…您是仙君？”
凤兮点了点头。
姻缘仙有些尴尬，对着凤兮歉意鞠躬：“实在是仙君过于出尘，又是女子装扮，冒犯了……”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姻缘仙说着，对着凤兮就要跪下来。
凤兮伸手止住面前只有五寸大小姻缘仙的跪拜，“无妨。”
那姻缘仙泪眼婆娑，“我本一棵万年古树，因树下求缘之人众多，度化为当地的姻缘之树，却不想身为他们的幸福树却没能守护好子女的幸福……子女失望至极，一把火……我变成了如今模样……”
“凡人言救命恩当涌泉报，奈何我已是弥留之际，可能再无法相报，仙君就承了我这一跪一拜，也算是能代替那些没能跪拜答谢的诸多仙君救助仙灵回上一点点恩情。”
凤兮摇了摇头，“不必如此，我乃姻缘神，这是应尽的职责。没能及时护住你们神元，是我之罪。”
司缘仙听到凤兮一整个愣住了，震惊不已，被凤兮馋住的手逐渐有些发抖，紧接着热泪盈眶，“传言姻缘神在千年前就已殒身，没想到…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本尊……仙君居然如此年轻出尘……”
“也是近年才回归神位…久等了……”
司缘仙拽着凤兮的手，一下子就跪了下来，泪水一滴一滴的就落了下来，滴到凤兮手上，“仙君归位不易，小仙身为姻缘仙非但没能守护好牵缘之人，还变成如今残喘模样，拖累了仙君……”
自古神灵一体，凤兮虽身为三生石化身的神，并不会像普通司缘仙一样受凡人供奉信仰影响，但他既为姻缘主神，相系着万千的姻缘仙，姻缘仙逐一寂灭，他亦是难以留存……
凤兮将人扶了起来，“不是你们的错，姻缘际会本天定，而其相系相长，由天更由缘主本人 。”
“是，小仙知道了……”姻缘仙擦了擦眼泪振作起来，“小仙恢复之后，定会好好守护有缘人！不再让缘系凋零！”
凤兮闻言却是摇了摇头，“缘自天定，曾经我也想，付出一切也要扭转维系缘路，但此刻我参透了，更重要的，是你们能活下去……哪怕是不再做姻缘仙，也要活下去。”
“仙君……”姻缘仙泪流满面，又跪了下来，“小仙遵旨！！定会抓紧一切修炼机遇，努力活下去！！”
……
太阳已经落了，月色垂边。
“妖孽你看这块石头怎么样？”
“不错。”
一青一红的两个逐渐消失在视野中。
“谢过两位仙君。”
一身粗布麻衣的姻缘仙对着两人的背影又跪了下来，他身后的桂花树抽芽生姿，郁郁葱葱……
……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
走过一千三百六十一座破败的月老庙，送走将近五百多位消散的姻缘小仙。
凤兮终于支撑不住，变回了一颗石头。
苌楚扑到地上将差点掉在土里的石头接在手中。
苌楚整个人发苦：“……这次都不变狐狸了…也不知道这次又要养多久……”
“又要如何和小兮儿说……”苌楚揣着变成石头的凤兮回到了苌楚府，就在苌楚以为人又要睡个上百年的时候，凤兮突然就恢复了原身。
凤兮恢复的太快，苌楚反应不及，他刚走到银杏树下，衣服就被撕裂了，被凤兮压倒在地，偏生苌楚还是将人揣进了自己的内衫里……
凤兮的衣袍质地宽大光滑，金线编织的暗纹交错丝滑，与苌楚青绿色的衣衫交织，远远看着像是碧绿清河上盛开了艳丽的牡丹花，温暖的阳光透过银杏树落在两人身上，构成一副绝美震慑人心的画。
凤兮的长发随着阳光洒下的金粉一同揽住苌楚纤细的腰肢，他还在沉睡没有什么意识。
苌楚大脑当机了。
凤兮很轻，但是苌楚却感觉自己仿佛被千金重的石头压住了一样，怎么都爬不起来。
于是青萍一进院子看见的就是自家主上被人撕了衣服压在地上……
青萍：“！！！”
青萍在原地愣了几秒，转身，“正常正常。”说完人就化作青烟散去了，不打扰苌楚和凤兮。
被压在地上的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