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湛紧跟在他身后进了宿舍，随手把门合上，他跌跌撞撞地追上前面的人，然后像考拉一样抱住身前人的肩膀，把路瑾严撞得一个踉跄摔到沙发上。

路瑾严被他这一连串的举动搅得心烦意乱，一手抓住那人乱摸的手腕，回头对着压在自己身上的许湛一字一顿道：“你有完没完？”

许湛低垂着头，鬈发乱蓬蓬地耷在他颈侧，一副快要睡过去的架势。

路瑾严掐着他的下巴硬把人的头给抬起来，然后就看到正对着他脸的许湛怔神地盯了他一会儿，后知后觉般地眨了眨眼，两滴泪水顷刻间垂直落到他眼角。

带着凉意的触感像雨水。

他叹了口气，另一只完好的腿毫不留情地往身上人猛地一踹，把人给踹下了沙发，许湛捂住磕到地面的脑袋“嘶”地倒吸一口凉气，他转而坐起身，冷漠地看着他：“要哭滚外面去哭。”

许湛一反往常地沉默，将手里装餐盒的袋子往前推了推。

然后他将本就是长款的衬衣往下拉了拉，看起来试图想掩盖些什么，效果适得其反，路瑾严的眼神看起来想直接拎着他扔窗户外边去。

路瑾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抱膝坐在冰凉的地面上，结果没过两秒，他真的听到了抽噎声。

许湛眼尾发红，泪珠挂在睫毛尖稍上，一直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过来，他愣愣地抬起头，眼泪又不要钱似地顺着两颊滑落下来。

路瑾严先是俯视着他，然后慢慢弯下腰，许湛下意识地想抓住人的领子把他拉过来靠得更近，却被躲开了，路瑾严皱着眉一根根掰掉他捏着自己袖子的指节，看着他与往日大相径庭的模样有些迟疑：“你不会易感期吧？”

许湛大抵是醉得狠了，本能让他想贴近路瑾严的身体，被推开一次又再度缠上，路瑾严直接把他扔在客厅里，自己进了房间锁上门，半晌后手里握着两管抑制剂重新出来，粗暴地撩起许湛的一只手背给他注射。

alpha抑制剂他一共就这两管，买了装样子用的，一次也没拆过。

针管里的镇静液一点点被打空，一直往他怀里拱的许湛也就此安静下来，然后头垂下来，彻底不动了。

他们最后的姿势维持在许湛一只手挂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环着他的腰，他被带得身体向前微倾，刚扒拉开人的手许湛就倒在了自己的腿间。

路瑾严啧了一声，拖着一个快要烧坏的胃和一肚子无处发泄的怨气，还得把人扛起来往那间空着没人住的次卧里扔。

这都遭的什么罪。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扛在肩上的许湛摔到床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去给他抱被子，带着一身酒气在易感期夜闯私宅很难说是不是故意的，即使他真的给他带了饭。

路瑾严感觉自己真的要饿出病来了，把卧室门一关，转身回客厅吃饭去了。

他一走，躺在床上装睡的许湛立刻睁开眼，垂眸看了看手背上新的针孔，没有太在意自己在非易感期接受注射会不会有什么后果。

酒精确实让他的脑袋晕晕乎乎的，他下了床，重新蹲到地面上，背靠着房门，听着自己清晰而沉重的喘息声。

然后他把头埋进膝盖间，声音低哑地说了句脏话。

“靠那么近，都亲不到，要疯掉了。”

-

程昭半夜回来时，客厅里留着路瑾严刚吃完、已经收拾好的餐盒袋子，其余一切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他理所当然地以为许湛把饭送来后就回去了，自己也迷迷糊糊在呵欠中回了房间里睡觉。

然后第二天，他就在餐厅里一脸懵逼地和坐在桌边蘸醋吃小笼包的许湛碰面了。

“早上好。”许湛冲他招招手，桌对面是脸色比鬼还难看的路瑾严。

“这是，你们谁做的？”程昭试探性地问道，他记得厨房冰柜里一点吃的都不剩了来着。

路瑾严抱臂坐在那边一句话不说，筷子放在碟子上，看起来一口未动的样子，程昭就知道这顿丰盛的早饭是谁的功劳了。

“兄弟，开心点，搁往常咱俩只能吃泡面。”程昭落座后撞了撞路瑾严的胳膊，对着一桌油条麻团烧卖生煎眉飞色舞。

路瑾严倔强地拧开一瓶矿泉水往嘴里灌：“我没想留他。”

程昭忽然椅子嫌烫一般地弹射起身，看着许湛疑惑的样子差点咬到舌头：“哦对我都差点忘了……你你你是omega啊，在这留宿不太好吧？”

语罢心虚地朝浴室那边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忧心忡忡地想着是不是该买瓶清新剂清一下他们仨信息素的味道……不过路瑾严好像从来不散发信息素。

然而这句问话下去许湛没啥动静，反应比较大的却是路瑾严，后者突然拆了早餐铺给的一次性筷子，往桌上“啪”地一放，对一旁开始陷入AO有别的道德焦虑中的程昭简洁道：“专心吃。”

真要说AO有别，现场确实是两个alpha一个omega，但真实情况却和程昭想的有些出入，唯一一个omega本来都快忘记了让他心烦的性别之事了，猝不及防突然无端被cue，一时有些恼火。

程昭欲言又止地看了路瑾严一眼，想说兄弟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好像在护自己的家属。

许湛托腮静静看着他俩的互动交流，突然提问道：“你们平常住在一起，信息素味道不会混吗？”

程昭叼着蟹粉生煎包眨眨眼，吞下去后老老实实回答了：“我尽量不发出来……路哥讨厌信息素，刚住宿那会儿我们就约法三章过公用场所不能有任何一方的味道，而且我印象里路哥从来没在我面前发出过信息素。”

说罢又点了点路瑾严的肩膀：“是吧，自律男人最好命。”

“吃你的吧。”听着室友在前任面前事无巨细地报告这些事情，路瑾严头都大了，低头剥了个茶叶蛋想塞进程昭嘴里。

程昭刚想张口接过，转眼就对上了许湛略显幽怨的视线，登时不动了，戳戳路瑾严的胳膊，换来对方一句不耐烦的询问：“干嘛？”

“要不……你把这个给他？”

路瑾严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即刻收回目光，直接把手里没送出去的茶叶蛋自己吃了。

许湛无甚所谓，甚至还为他终于肯吃他给他买的东西而笑得更甜了。

这么一来二去，程昭又产生了一种自己是多余的错觉，恍然间听到许湛突然出声问道：“哥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的呢？”

“感觉应该会很好闻。”

语气平缓，尾音含笑，虽然程昭解读不出来这个笑有几分意思。

他下意识地想吞下嘴里的酱香饼老实回答“我还没有闻到过”，就看见身旁的路瑾严忽然“啪”地放下筷子起身，死死盯着桌对面的许湛，而后者全无反应，精神恍惚又全神贯注地盯着路瑾严那双铅灰色泛蓝的眼睛。

然后视线游离到嘴唇。

程昭被这气氛吓得不敢说话了，默不作声地飞速拿了一杯豆浆和两个包子之后就跑回了自己的卧室里锁上门。

路瑾严拎着许湛的领子一路把人带到阳台上，然后在晨曦的映洒下将他摔到金属制的栏杆旁，冷声道：“酒还没醒，要我帮你清醒下吗？”

许湛对后背处被硌出的剧痛感置若罔闻，只是近乎痴迷地凝视着路瑾严那张脸，好像真的还没从宿醉中缓过来一般，连带着那双在初日照耀下波光流转的眼睛都显得迷离了不少。

就在路瑾严产生把他的脑袋按水池里冲一下的念头的前一秒，被自己攥着领子的那人突然崩溃了一般地低头捂住脸，然后原地蹲下，叹了口气。

再次抬起头时，又是一个仰视一个俯视的视角。

“对不起，我大概是魔怔了。”许湛宛若梦游一般地开口，“一直吻不到你，我要疯了。”

“可是你好像永远也不会吻我了。”

还没等路瑾严皱起眉作出反应，许湛就头也不回地转身径直离开了，出了阳台穿过客厅，直到大门那边传来打开又合上的两声闷响。

出了门后，许湛靠在走廊的墙上，慢慢滑落到地上，打算等自己这阵难以自抑的情绪冷却下来后再出楼。

……他没骗人，他昨天睡着后断断续续地梦到了些以前的事，七零八落的碎片在他的梦境里拉扯发散，无一例外都是与路瑾严接吻时的场景，拥吻的、林荫下的、雨中的、轻柔的、粗暴的……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夜有所梦更进一步地促进了日有所思，他感觉自己困在了一个出不去的欲念迷宫里，唯一的灯塔却早已熄灭。

路瑾严重新坐回了餐桌旁，程昭听见动静后蹑手蹑脚地开门探头探脑：“他走了？你们又吵架啦？”

路瑾严不说话，把早点都推到一边给自己灌矿泉水，喝到一半食不知味地拿手背抹去了嘴角的水珠，认命般地闭眼叹了声气，然后倏地抬头看向程昭：

“有酒吗？”

真的是烦透了，他也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