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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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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市,长邮区,高档住宅区的一栋别墅内,地下二层。

魁梧的男人垂着手,那是个臣服的站姿,他的表情有些阴狠,显然并不赞同自己耳朵里听到的,不过仍然抿唇肃立,脖子上缠绕半圈的疤痕狰狞丑陋,男人垂眼,从姿势到神情,都能看出他对正与自己说话的人多加恭敬。

“宋老师,对不起,是我.....冲动了。”男人顿了顿,后半截的话停住半晌,又吐出来,显然这话说得口是心非。

他再次开口,声音阴沉,透着不甘心,“可是为什么不让我撕了那俩小杂碎,我在牢里每天睁眼闭眼想的全是这事。”

桌前站着一位老人,他正微微低头,唇角也带微微笑意,眼神专注地盯着手中的毛笔和手下的宣纸,不慌不忙地写完了最后一个毛笔字。

顿笔,收汁,他笑了一下,眼角积起皱纹。

刚满六十岁的年纪,单从脸上看,竟然显得十分年轻,或许也是因为这人常年总是笑着的缘故。

不过他的头发多数已经灰白了,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眼角下弯,浑浊的眼珠挡不住深里偶然闪现出的精明,嘴角裂开时,银白的假牙混杂着隐隐约约的口臭,无声轻扑在空气中。

他慢慢把毛笔搁放回原处,嘴角始终噙着宽和笑意,他用手扶了下半滑到鼻子中央的眼镜,然后向后坐在椅子上,拿起保温杯吹了吹,慢慢悠悠喝了两口水。

“小边啊,你急什么呢,不要着急。”

“宋老师,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老边粗声,眉目里压制不住的戾气,眼神阴狠,“是他们把我们害到现在这个地步的,该弄死他们。”

宋兴权呵呵笑了两声,即便经历过一段人生中最为狼狈的岁月,他言语举止仍然带着年轻时的体面和讲究,他叹了一声,似乎在斥怪对方沉不住气,然而叹声里,也带着无奈的纵容,是那种长辈对待意气用事的晚辈时,宽容又体谅的纵容。

“不过是两个不懂事的孩子,不打紧,何至于跟他们生这么大气。”

他用茶水润了下干瘪发燥的嘴唇,话说得依旧慢条斯理,带着无上的宽怀与谅解。

“天下哪有坏孩子,只是一时犯错罢了,误入歧途,神会拯救他们。”

说到最后一句,他浑浊如脏潭的眼球忽然摄出一丝亮,那一瞬,似乎连原本就年轻的脸也焕发了更加年轻的神采。

老边始终恭敬地站在一旁,听到这句,嘴角不屑地一扯,随即恶狠狠地撂了句。

“我只想弄死他们。”

宋兴权再次呵呵呵地笑起来,他表情慈祥,乍一看,特别像个和蔼可亲的老人,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始终是许许多多年轻游魂的噩梦。

“不过,犯了错是该受到惩罚的,”他抬头望了一眼眼神狠辣的男人,眸底淬过一丝冷光,倏然而逝,意味不明地慢慢微笑,“别急,还不到时候呢,事情总要一点点来,急不得。”

老边一愣,微微压低了身子,小声道,“宋老师,您....有主意了?”

听了这句话,老人还是那副慈祥神情,仿若是天下的救世主,慈爱仿佛可以从眼睛里流淌出来,普照天下,他安稳泰然地坐在椅子上,只笑不语。

老边焦躁发狠的心平息了一点儿,他信宋老师,宋老师一向是最有主意的,如同一根定海神针扎在他心中,既然老师已经有了办法,他相信,眼下这憋屈的日子,不久以后,一定会结束了。

地下二层阴冷地很,即便是夏天,从地底下渗透蔓延上来的凉意仍然让人觉得不舒服,四肢关节的骨头都在暗暗发冷。

老边扫视了一圈这个地下的密室,惨白的光照,木制的楼梯,光滑冰凉的地砖和墙壁,书桌正对楼梯,一张单人床贴墙角而放,旁边立着衣架,上面挂着几件宋老师的衣服,以及,两三顶假发与几副墨镜。

老边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像是忍不了似的一掀眼皮,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看多了糟心嫌弃。

那些假发和墨镜绝对不是便宜货,打眼望上去就看得出来,然而款式太骚包了,带着股娘们似的味道,即便与老师阴柔儒雅的气质并不违和,反而还很贴切,老边也还是嫌恶地要命。

正在心里骂骂咧咧呢,楼梯上突然传来不轻不重的动静,似乎有人正慢慢悠悠踩着楼梯下来。

老边心里噔了一下,皱眉抬头看。

首先映到眼底的是一双做工考究、价值不菲的皮鞋,皮鞋是黑漆面的,在阴冷的地下室泛冷萃的光。

来人很年轻,他今天竟然穿了一条工装背带裤,双手懒懒地落在背带裤兜里,衬衣的袖口松松挽到小臂,一颗精巧的袖钉在袖口处流光转动。

这个年轻人以一个慵懒又轻巧的姿势微倚在楼梯扶手上,因着这身背带工装,让他在优雅之外,多了分少年的明朗,站在楼梯之上垂眼望过来的时候,微含笑意的眼睛让脸庞显得俊秀逼人。

宋兴权出了声,衰老粗哑但又饱含热情的声调,“来了啊。”

年轻人微微颔首,“宋老师。”

这本该是个透出尊重的姿势,可他姿势连变未变,还是那么斜斜地倚着,用慵慵懒懒的调子说出来,尊重不见,反而全剩轻佻。

老边忍不住溢出句,“死娘们儿。”

他的声音很低,不过地下室本就空旷显静,再小的声音也会被放大,这几个字还是清晰地入了耳。

老边看到老师不赞同的一个眼神瞥过来,透着警告的意味,他抿紧嘴巴不甘心地噤了声,正想离开这闷不透气的地方,抬头时,正好撞见那个年轻人淡淡瞥过来的眼神。

轻轻飘飘的一个眼神,透着股漫不经心,可是在那一刻——年轻人含笑望过来的那一刻,不知道是不是在地下室待久了,他觉得有点儿冷,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裸露在外的、肌肉贲张而带着疤痕的胳膊,悄然无声爬上密密点点的鸡皮疙瘩。

他拧起了眉看过去,那个年轻人却早就移开了视线,踩着楼梯不慌不忙地走下来。

“宋老师的毛笔字写得真好。”年轻人唇角含笑,低头专注地看着桌上铺开的大张宣纸,毫不吝啬的夸奖。

宋兴权站在他旁边,他个子在男人体型中算不得矮,可不知是在这地下室待久了,还是这几年格外辛苦的原因,不光皮肤泛着皱巴的惨白,人也像是无声缩了水似的,这么站在这个年轻人的旁边,只觉得他身影佝偻而滑稽。

“写着消遣而已。”

宋兴权谦虚地一笑,然而那笑里露出了一点儿讨好。

“小边沉不住气,没给你添麻烦吧。”

年轻人闻言一哂,侧过脸来,那双含着桃花笑意的眼睛里似乎有了点儿惊讶。

“宋老师,您这是说得哪儿的话,怎么能谈得上添麻烦呢?”

可他这么说着,又把目光悠悠落在老边身上,手指轻轻扶了扶额,有些苦恼的样子。

“不过,确实让我有了点儿小小的困扰啊。”

老边,“……”

年轻人施施然笑了,修长手指轻轻划过带墨香的宣纸,还未干透的黑色墨汁立时将指尖染黑,他‘呀’了一声。

“就像我自己养的小蛐蛐,还没玩够呢,刚逗到一半,差点儿就这么死了。”

“还是让别人给弄死的。”年轻人笑意浓重,“多遗憾。”

他漫不经心抬起手指,看了看那指尖上的一抹黑,说话时走了几步,刚好停在老边那里,微微上翘的眼尾一勾,琉璃般透明的眼珠就直直看过来。

那笑容极其温柔,丝毫不具攻击性,蒙着层雾里看花般的疏离,又似乎清明至极,能堪透过一切。

他笑着,伸长那根手指,轻轻慢慢地把指尖被沾染上的那点黑墨汁尽数擦到老边的t恤上,然后抬起头,笑得魅惑而灿烂。

“您说是吧,宋老师?”

老边垂眼盯着,看到自己衣服上那块小小的污渍,面前的年轻人嘴里提着宋老师,可视线却懒洋洋地一直在他身上,就是在这一瞬,在触到那含笑的眼底时,老边忽然全身僵了僵。

他觉得似乎有什么湿冷粘腻的东西从身上寸寸爬过,像毒舌的鳞片,蛇身经过的地方,皮肤溃烂麻痹,老边指尖忍不住一抽,汗毛在那几秒间根根倒竖,不寒而栗。

那年轻人微微侧身,盯着面目和善的老人,微笑道。

“宋老师,我可是诚心跟您合作呢,咱们有共同的目标,不是吗?”

宋兴权轻轻眯了眯眼,端在手里的茶杯晃了晃,茶片浮沉,泛起涟漪,他温缓地开了口,茶水浸润过的喉咙在发出声音时依旧带干涩的粗哑。

“当然,我一直相信,我们之间的合作一定是愉快的。”

后来那年轻人又跟宋老师闲闲地聊了几句,说过几天有朋友送来珍贵的海参原液,他到时会拿过来,一同品尝,还说宋老师如果感觉闷了,一定要多出去走走,晒晒阳光,这样对骨骼好。

老边一直木木地站着,直到那年轻人离开。

地下室重新归于寂静,空气流通不起来,闷得人呼吸不畅。

老边忽然重重地一拳砸向桌子,眼球暴突,戾气横生,几欲咬碎了后槽牙。

妈的,他在牢里也是个做老子的人,同狱里的人哪个不畏他,竟然在这种货色面前受窝囊气。

宋兴权那双浑浊的眼睛动了动,看过来,他方才挂在嘴边的那抹慈祥洋溢的笑已经收起来了,唇角拉得僵直,扯出一丝诡异的冷笑。

“几张桌子够你砸的?”

老边愣了愣,身形微僵,察觉出老师似乎有动怒的迹象,连忙低下头,温顺地站好。

老人神情稍稍松了松,又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安稳,就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令他真正色变。

半晌,老边还是怒气冲冲说了句,“我不明白,您到底看上这娘们哪儿了?要忍气吞声这么受气。”

宋兴权笑了笑,眼中精光一闪而过,“那个年轻人智商极高,且会笼络人心,可以为我所用。”

老边不服气,嗤笑,“那算什么本事。”

宋兴权淡淡地道,“能笼络得了人心,就是天大的本事了。”

他坐在椅子上,缓缓阖目,干涩的音调回荡在阴冷的地下室内。

“这世上最脆弱又最坚硬的东西是什么呢?就是人的心,贪念,欲望…皆是从心而起,得牢牢记住,我们要拯救的——也是人心呐。”

……………………………………

江岁回到店里时又换回了他那件灰t恤,懒懒散散,眉目含笑,那团起来能当抹布使的t恤穿他身上虽然松垮,倒也多了分落拓不羁的味道,似古代遇难的大侠。

江岁睡眠不太好,也总睡不多,因此多数时间他看上去都不是很有精神,就像此刻,长长的一条立在那儿给货架喷漆,腰垮背驼的,没个正形,看起来就蔫。

江崇有时看不顺眼,会忽然伸手在他背上拍一巴掌,不轻不重,声音却挺清脆,江岁这时通常也只会回头,满是无奈地看江崇一眼,江崇面无表情回视他,下回照拍不误。

阿亘自然是不乐意见到自己江爷挨打的,特别是两人刚回来的那一天,他江爷表情特别不对,怎么一副被欺负的委屈样儿,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算账,那个江教授就自个儿出钱买了台落地空调放在店里,小凉风丝丝地吹,吹得人心舒体爽,也吹得他不太气了。

因此也宽容地默许了江崇的存在,再看不顺眼,就当没他这个人呗。

江岁却无法当做没这么个人,自从回到B市,江崇除了上课时间,几乎寸步不离地待在他旁边,他这么个人往人来人往的快递驿站这么一待,存在感极强,又格格不入。

“你真的很碍事啊,知不知道。”

江岁转身差点踩到江崇的脚,不算很大的店内本来货堆的就多,地方就挤,再来这么个十分占地的人,人流多起来时随便一走,就能轻易蹭到他,万一再不小心被掉下来的货一砸,江岁自觉交代不过去。

江崇却自始至终淡然镇定,人来人往间,无论别人怎么打量他,他还是该做自己的事就做自己的事,一点儿也不耽误,除了江岁,视一切万物如空气。

此刻坐在店里小板凳上的江崇,闻言也只是抬头淡淡看了一眼他,被说了也默不作声,继续低下头看手里的一本书,脚往旁边让了让,给他让出了路。

江岁:“......”

江岁正无奈,门口突然气呼呼冲进来一个人影,是向来卡点上班的李业,他眼睛红通通的,显见是受了莫大委屈。

恰巧站在门口的阿亘一把扯住了他,眉往一边挑起,“这是干啥?挨欺负了?”

他也没用李业回答,看这架势就估摸出个大概了,顿时眼一瞪,撂下手中的快递纸箱就站起来,粗声粗气地问,“是谁?走,带我去,敢动我江爷驿站的人,我灭了他。”

他纸箱往后一丢,激起满地浮沉,扑了他江爷一脸,江岁捂着鼻子呛咳了两下,眼皮耷拉着,冷静地一伸手臂,拽着阿亘的衣领就拖到身后去了。

李业本来光是眼睛红,情绪早就收回去了,突然见平日里凶巴巴的阿亘哥这么护着自己,心里一感动,眼泪止不住往下掉,他一边擦,一边别扭地侧过身子,不让人看他。

十九岁的大男生了,哭起来跟个小孩似的。

江岁双手插在裤兜里,安静看他哭了一会儿,满脸懵,“你哭什么啊?我扣你工资了?”

李业继续抽泣。

江岁扬扬眉,不大确定地问,“我拖欠你工资了?”

李业不抽泣了,手背狠狠一抹,打了个哭嗝,“他们!他们说你!”

江岁一愣,笑笑,仍旧慢悠悠地,“谁啊?说我什么?”

说了什么李业绝不可能当他江爷的面再重复一遍,他奋力争执了几句,怎么也骂不过别人,脸皮又薄,听不得那些不堪入耳的话,激动起来只会哭——到底还是太年轻。

“江爷你不知道吗?”李业揉揉眼睛,将话题稍微拐了个方向,“你和江教授都红了,在我们校园论坛的热帖上,被顶得很高,大家都在讨论。”

阿亘在旁边幸灾乐祸,阴阳怪气出了声,“成名人了。”

“你们不知道江岁是谁?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他是大我两届的学长!”

“这个江岁当年可是沈教授的得意门生呢,当时沈教授的那个研究项目,唯一一个带着出国门的学生就是他!”

“当年牛有什么用,现在不就是个送快递的。”

“楼上的别狗眼看人低,送快递的怎么了?送快递的招你惹你了,我们江爷这么帅,小心他分分钟钟给你送走。”

“叮咚,您的包裹已经打包好,目的地,北冰洋。”

“好大的酸味呀,哈哈哈哈我看看是谁酸啦?”

“你们的好学长当年可是都没毕业,连张大学毕业证也没有呢。”

“你倒是毕业了,你牛,你有证,你成为啥玩意了吗?”

“大家好好交流,不要吵!”

“注意发言!”

“肤浅了吧,目光短浅了吧,这你们都看不出来吗?大神当年选择中途辍学,肯定是有原因的!闷声干大事了说不定。”

“就是,就是,我们学长是创业,酸的人只配打工。”

“我们江学长可不是什么纨绔富二代,他勤工俭学呢!去酒吧打工!还年年拿奖学金!”

“什么什么!这么帅的人竟然还打工!靠脸就行了啊!”

“我知道!我知道!是不是学校南门旁边的那家酒吧?最早之前是家KTV来着,我好像在那见过江岁学长。”

“附议附议!”

“不过话说回来,江学长和江教授他们是啥关系呢?他俩怎么天天待一块?是我想的那样吗?[挑眉][挑眉]”

“啊啊啊啊不行!江教授是我的!”

“他俩是兄弟吧,都一个姓。”

“楼上,谁教你的?一个姓就是兄弟了?那我兄弟不得遍布五湖四海!”

“江教授帅是真帅!可他心也太狠了,我就差23分,他就给我挂了!说多了都是泪,准备补考去了。”

“23分哈哈哈哈哈,楼上楼上,除非你是他今生唯一挚爱的人,否则他不给你挂才怪!”

“你们看这照片,是你们说的江岁吗?这快递站小老板当年颜值这么能打啊!”

“现在也不差!”

“帅晕帅晕!”

“啊啊啊啊啊老公!”

“本人萌妹子,还是喜欢江教授那款的,有男人味啊!迷人呀!你们注意到江教授那薄薄的嘴唇没,说起情话来一定好听!”

“光说情话好听吗?[坏笑][坏笑]。”

“楼上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捂脸]”

“抱走江教授,我们江教授是正经人。”

.......

江岁看不下去了,扶着额头把手机页面关了,太阳穴的位置,隐隐地一跳,又一跳。

他歪了歪膝盖,碰碰江崇的腿,“江教授,你不管管你的学生们吗?”

江崇慢条斯理喝他的黑枸杞茶,唇角的笑意没藏住,轻轻勾了勾,“不管。”

江岁往他那凑了凑,忽然低声问,“他们说要把你抱走,怎么抱?抱得动吗?要抱到哪里去?”

他问的认真,神色也认真,不似作伪,江崇侧过脸,盯着他,一时之间表情古怪。

他们两个人凑在一块悄悄话说得旁若无人,没注意到,来往的人群里,相机的闪光灯一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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